"小说下载尽在书本网 www.bookben.cn --- 手机访问: m.bookben.cn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=================" 替身夫人(第一部分) 楔子 作者:林千色 武林中,何处最为神秘,何处最为危险,何处最为邪恶,何处最为人景仰? 武林中最为邪恶的,自然首推血沙漠里的天魔宫。 武林中最为危险的地方,是断肠崖上的伤心林。 武林中最为神秘的,非碎玉谷的飘香宫。 而武林中最为人所景仰的,大家铁定齐推近三十年才崛起于江湖的凌霸山庄。 他们代表着武林中四股最庞大的势力,其中正邪黑白之间泾渭分明,天魔宫与伤心林为邪道之首,飘香宫和凌霸山庄却是正道的最高象征。 二十年前,天魔宫魔尊与一向隐居、不理江湖纷争,却又在江湖中有着莫大影响力的飘香宫主决斗于半石滩,事后天魔宫过万徒众就此消失,飘香宫弟子也从此绝迹江湖,没有人知道那场决斗的结果,只能猜想那场决斗必定十分的惨烈。 江湖上传闻,只要是伤心林要买你的命,纵然你躲到天涯海角,也活不过三更,幸好凌霸山庄的崛起,牵制了有着庞大杀手群的伤心林,而凌霸山庄之主凌霸天也成了武林正派人士的守护者。 于是,江湖从此平静了二十年。 但二十年后的今天,风云再起,天下又从此多事。 =杭州西湖= 风光绮丽的杭州,山青水秀。 西湖边有一座白云庵,屋矮墙低,布置简雅,香火极盛。白云庵的右侧有座月下老人祠,面积虽小,却风雅之极,是文人骚客与情侣必到之处。 神龛里有个月下老人像,白发银须,慈眉善目,一手执婚姻簿,一手牵红绳,祠堂掌着天下男女的姻缘。 据说天下男女的姻缘都登记在他的姻缘簿上,他的囊中有无数条红绳,只要这红绳缚在一对男女的脚上,就算两人相隔万里,或者是对头冤家,都会结成夫妻,这也就是“赤绳系足”典故的出处。 祠门上有一副对联,写着—— =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为眷属= =是前生注定事莫错过姻缘= 祠内更备有诗签百条,供人求签,尤其未婚男女更是趋之若鹜,求签以卜终身大事。 杭州之北的余杭县境内有个杨家村,村中有位名唤杨学之的教书先生。他发妻早逝,膝下无子,只有一对孪生女儿,明眸皓齿,聪颖可人,也为他解了无数寂寥。 匆匆十多年晃眼即过,两女都届花嫁之年,长女如珠嫁入杭州城中的富商阮家,次女如宝嫁与杨学之的学生林志国为妻。 而巧的是,在同一年冬天,大雪纷飞、寒梅怒放的时节,杨家两女如珠、如宝各自生下了一名女婴,如珠之女取名素梅,如宝之女名唤绛雪。 不知是否因为母亲长相相同的原因,两名女婴也是生得一模一样,恍如孪生姊妹,且都珠圆玉润、清灵可人。 素梅、绛雪两人六岁那年的春天,如珠、如宝和阮家至交杭州首富骆玉成的夫人一起到白云庵祈福。素梅、绛雪和骆家的小少爷骆子言在白云庵待久了,自然不耐了起来,在绛雪的提议下,三人瞒着母亲跑到庵外玩耍。 来到庵外,只见一旁的一座小院子人来人往,三人好奇地挤进院中。 只见不太宽敞的正屋中人满为患,几名年轻男女跪在神像前诚心地求签。素梅和绛雪站在一旁,好奇地观望着。 “雪儿,他们在做什么啊?”素梅扯扯绛雪的衣袖,好奇地问。 “他们在拜神埃” 素梅指着一位少女手中的签筒又问:“那她拿在手上的东西是什么?” 绛雪偏着头想了想,答道:“我也不晓得。” 站在一边的子言走过来,为她们解去疑惑。“那是签筒啦。” “那她们在做什么啊?拿着签筒一晃一晃的,好好玩。”素梅再问。 “他们在求签,签筒里面的签可以为人测姻缘。”子言耐心地为她解释疑惑。 素梅的眼睛亮了起来,兴奋地拍手,“好好玩,我要玩。” 绛雪也被勾起兴趣,嚷着:“我也要。” 两人一起跑过去,想拿被少女放回供桌上的签筒,两只小手同时握上去,一下拿不稳,签筒掉了下来,两人齐声惊呼。 子言忙上前把签筒抱在怀里,但一只竹签却已掉落在地。 三个人、六只眼望向落在地上的竹签。 子言捡起地上的竹签,喃喃念道:“三十八签,两世一身,形单影只,下下。”他呆住了,年方十岁的他虽年幼,却早已通经晓文,在杭州城中素有小才子之名。此刻,看着竹签,他自然知道签文出自宋朝韩愈的“祭十二郎文”,若是求问姻缘,那不是指素梅、绛雪的姻缘路多舛,荆棘满途吗? 素梅是他的未婚妻子,她的姻缘不就是自己的姻缘吗?如今签文如此,暗示着什么呢? “子言哥哥,你怎么了?” 娇嫩的嗓音响起,子言低头一看,是绛雪可爱的笑颜。 绛雪指着他手上的竹签,问:“那竹片上写了些什么东西?你看得这么入神。” 子言忙把竹签放回签筒中,一阵摇晃,似要毁灭这令人不快的证据。“没什么,我们出去玩好不好,这里一点也不好玩。” 三人来到空地上玩起扮家家酒的游戏,趁着素梅假装在做饭的当儿,扮大婶的绛雪把子言拉过去,在他耳边神秘兮兮地低语:“子言哥哥,长大后雪儿做你娘子好不好?” 每次扮家家酒都是子言哥哥扮相公,素梅扮娘子。娘说素梅还没出世,就和子言哥哥定了亲,长大以后,素梅就会嫁给子言哥哥。她问娘为什么不是她做子言哥哥的小娘子,娘却笑她年纪小小就想嫁人,是羞羞脸的。 她不明白,为什么想嫁给子言哥哥会羞羞脸呢? 可是,她真的很想在扮家家酒的时候,做子言哥哥的小娘子,她想像素梅一样用花花草草做饭给他吃,她想像素梅一样红着脸,亲亲子言哥哥红红的脸庞,那一定是很好玩的事吧!只要想想,她的心儿就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,像生病的时候一样,整张脸都被烧红了。 子言被绛雪的话吓了一跳,站直身子,瞅着面前紧张地绞着衣角、垂着头的绛雪。 “雪儿,你说什么?做我的娘子!?” 绛雪不敢抬头,用细如蚊鸣的声音低应:“是啊,雪儿很喜欢子言哥哥,很喜欢很喜欢,除了爹娘,最喜欢的就是子言哥哥了,雪儿一定会当个好娘子的,子言哥哥,好不好嘛?” 子言差点被绛雪的话给吓倒,忙道:“雪儿,我娘跟我说,我和素梅已定了亲,我以后的娘子只会是素梅,娘说做人要守信用,所以你不可以做我的娘子。” 其实他比较喜欢雪儿做他的娘子,而不是一向乖巧没什么意见的素梅。 可是娘说过,君子要言而有信,答应人家的事就必须做到,不管自己是多么不愿意。 但是亲事又不是他亲口答允的,那时候他才四岁,懂得什么呢?难道爹娘答应人家的事也要他来守信? 绛雪抬起小小的脸庞,怔怔望着子言,稚气未脱的脸庞染上了连她自己也不懂的忧伤。 子言望着和素梅长得一模一样的绛雪,那双天真的眼眸里布满了忧愁,这就是大人们说的伤心吗?子言愣愣地想着,不过他却知道,绛雪这一刻的神情只怕他这辈子都抛不开、忘不掉了。 半晌,一滴晶莹的泪珠从绛雪的大眼睛里缓缓滴落。她感觉胸口好痛、好痛,也许她生病了,因为子言哥哥不要她。 一串串的泪珠开始像断线珍珠般往下掉,绛雪转过身,往白云庵里跑去,子言呆在原地,傻傻地望着她飞快离去的背影,伸出的手定在空中。 算了,等晚上林伯母和绛雪到他家作客时,再向她赔不是吧。 犹不知发生什么事的素梅,下意识地拦住飞奔而过的绛雪。 “雪儿,你怎么了?” 迁怒于她的绛雪狠狠地一把推倒她,害她跌坐地上。 “都是你不好,都是你不好……” 看素梅坐在泥地上,疼得皱着眉,想哭又不敢哭的模样,绛雪哭着奔进白云庵。 谁也想不到,那一天,竟是绛雪与素梅、子言的最后一面,这一别,竟过了十多年。 是夜,绛雪随母亲返家后,林家竟惨遭盗匪洗劫,林氏夫妇双双遇害,家中三名仆妇无一幸免,年仅六岁的林绛雪不知所踪。 数日后,绛雪尽染血污的破碎衣裳在林中被发现,虽仍寻不到她的尸身,但人人都猜测绛雪只怕是凶多吉少了。 骆子言自觉雪儿的不幸是自己一手造成,若是他没有和雪儿说那番话,也许雪儿就不会死。那天林伯母和绛雪本要到他家里作客的,但在雪儿的哭闹下,林伯母只得带她返家,才会遭逢不幸。 听到这不幸的消息,骆子言大病一场,病愈后的他性情大变,脸上不再有笑容,变得淡漠少言。在他的坚持下,骆府后院开始栽植梅树,几年下来,梅林遍野。 绛雪最喜欢的就是梅花,若她地下有知,见到他为她栽植的这片梅林,会原谅他吗? 后来,他又在梅林中搭起了一间小木屋,成了骆家的禁地,连他的父母都不得其门而入,没有人知道里面藏了什么。 西湖畔的梅花仍是年年盛放,可惜梅花依旧,人事全非。 第一章 作者:林千色 胭脂站在绿树环绕的月下老人祠前,心底有着恍如隔世的哀戚。 这里就是杭州了,不远处波光粼粼的就是梦中的西湖,而眼前的正是似曾相识的月下老人祠。 从大师兄口中,她知道杭州就是她的故乡,可是对杭州城内的其他地方,她都没有特别的熟悉感,独独对这月下老人祠,她似乎有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情感。 要不要进去看看呢?她犹豫着,此刻才明白何谓“近乡情怯”。 就在此时,白云庵那里传来一阵喧嚷。 循声望过去,瞧见一群婢仆、家丁模样的人,簇拥着一顶小轿缓步而来。 轿中会是个怎样的人呢?她好奇地猜测着,随即又为自己这不该生出的情绪而懊恼起来。 十年来,从不间断的训练让她早没了红尘世间的七情六欲,也许此刻是因站在她的故乡,她的情绪难以保持在不惹凡念的冰清境界。 小轿在白云庵前停下,两位候在门前的老尼快步迎上前去。 轿帷掀起,一名约莫十六、七岁的青衣少女缓步走出轿外。 远远地,胭脂无法看清楚那名少女的长相,却仍旧为她的窈窕身段、绰约风姿心醉不已。 那名青衣少女身上有着令她羡慕的闺秀气质,沉静而优雅。 悄悄躲在一株柳树后,藉着垂柳的遮掩,她的视线落在那青衣少女身上。可惜她却始终对着两名老尼寒暄着,不曾转过脸来。 “阮小姐光临敝庵,敝庵倍感荣宠,老尼玉清特代主持师姊前来迎接。” 青衣少女合十还礼,声音温温柔柔的轻触人心。“玉清师太客气了,是素梅叨扰了,打扰了众位师太的清修。” “阮小姐千万别这么说,阮小姐与佛有缘,一心行善,是杭州城里有名的大善人,能与阮小姐一起谈禅论佛,是白云庵的福气。阮小姐,请入庵休息!” “师太请!” 青衣少女身边两名素衣丫鬟搀扶着她,往庵里走去,而一行婢仆、家丁则跟随其后。 就在胭脂心神微分的刹那,一柄利剑袭向她后背。不知何时,她的手中多了一把艳红的软剑,反手一剑,轻似流星地疾退。一道黑色的苗条身影如影随形,手中的剑凌厉凶狠地刺向她。 胭脂使着手中软剑,把黑影逼开,几个起落,已跃进白云庵中。 黑影停下脚步,望着胭脂消失在白云庵围墙后的纤细身影,一行血迹滴落在尘土间,一丝浅笑浮现在她的唇际,而她幽黑的眸子里尽是寒冷。 “你以为你真跑的了吗?哼!”冷哼声从她紧抿的唇角逸出,轻易地把周围的空气冻结。 阮素梅立在白云庵后院的竹林里,一颗心浮浮沉沉,找不到归依。 再三天她就要嫁进杭州首富的骆家了,想到自小就定了亲的未婚夫婿骆子言,她的心也不知是喜是忧。 虽说幼时常与骆子言玩在一块,可自从那年小姨一家发生意外,娘也伤心去世之后,她就不曾再见过他了。 他是否还是从前那爽朗、爱笑的模样?记忆中的子言哥哥对她和绛雪是极温柔的,以后,他会对她好吧? 对未来,她完全没有把握,不论是对子言哥哥,还是对自己。 倚在一株翠竹上,她忍不住深深叹息。为何由古至今,女子的幸福从来无法掌握在自个儿手中,只能倚赖于她相伴一生的另一半。是可怜,也是可悲啊! 她多想走出这个把她紧紧禁锢的牢笼,自由翱翔于没有三从四德,没有女戒女则的天地。 可惜,身为女子,她没有走出牢笼的权力,只能安分守己守在小小的一方天地,以夫为天,期待丈夫的爱怜。如果命好能获得相公的怜惜,那就是她最大的幸福,否之,她也只有终日以泪洗面,独守空闺罢了。 犹记得娘在世时,爹是如何的疼惜娘,可惜人死灯灭,在二娘进门后,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容不下,只盼着早早把她嫁出去。三天后,二娘终算如愿了吧。 “唉!”幽幽的叹息从她唇边逸出。 “铿!”兵器交击声拉回了阮素梅的沉思,她震惊地看见两道一黑一白的身影在竹林中交错,她们轻盈地在竹林中起落,脚尖一点就能纵上竹枝。 素梅捂住嘴,忍住差点出口的惊呼,并缩进几根翠竹间。 老天,这就是小弟常跟她说的武林高手吧!她睁大了眼,一瞬不瞬地瞪着在空中交手的两道身影。 只见两人各停在一株翠竹上,瞬息间已过了十多招。不过那道素白的倩影明显落在下风,她的右肩已染上了一片殷红血迹。 黑衣女子不断猛攻,嘴上却温柔婉转地劝道:“二师姊,你根本就不是小妹的对手,更何况现下你受了伤,识相的就乖乖放下你手上的胭脂剑,随我回去向林主领罪,也许她老人家会大发慈悲饶了你也不一定呢。” “我不会回去的,这种打打杀杀的日子,我已经过厌了,就算死,我也不愿回去。要是有本事,你就带着我的尸体回去领功吧。” 她的脸上是失血过多的惨白,手上的动作迟缓下来,再挡不住黑衣女子如狂风暴雨般迎面袭来的攻击,手中胭脂剑一软,她闭上眼,等待即将刺进心窝的一剑。 谁知利剑却在划破她的衣衫前戛然而止,胭脂微愕地睁开双眼,只看见黑影如风般飘然远去,消失在她的视线中。 而后娇柔的声音随风而来,“二师姊,这次寒雨念在姊妹一场的份上,暂且不拿你性命。不过,数日后,大师兄会亲至杭州,你好自为之吧。” 大师兄会亲自来追她回去?想到大师兄冷冷的容颜,毫无温度的眼神,胭脂失神了,一口鲜血从她口中喷出,染得雪白衣襟点点殷红,就如冰天雪地中盛放的朵朵红梅。 寒雨是看在大师兄的份上才放过她吧?可大师兄对她的好,只怕她这辈子都无法报答了。 想及此,再也支撑不住的她一松手,重重跌落地上。 “姑娘,姑娘……”见她倒下,藏在翠竹后的素梅忙奔过去,扶起跌倒地上的胭脂,关切地察视。 当她拂开披散在胭脂脸上的发丝,看清她的清丽容颜时,禁不住一声惊呼,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 眼前竟是张与她一模一样的容颜,除了惨白如纸的脸色以外,眼前的姑娘与她仿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。 “姑娘,你没事吧?”毫无理由的,她发自内心地关切着眼前的姑娘。 胭脂费力地睁开双眼,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,眼前晃动着一张素颜,令她无法看个清楚。她轻晃螓首,想摇走晕眩的感觉。 终于,她看清楚眼前一张关切的素颜。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,如果不是那温暖触感,她还以为她是站在一面铜镜前,眼前不过是另一个自己。 为什么她们长得一模一样?胭脂挣扎着脱离素梅的怀抱,踉跄着站直身子,满脸戒惧地盯着素梅。 “你是谁?” 素梅忍不住伸手欲搀扶胭脂不稳的身子,却因她充满敌意的眼神而无奈地垂手。 “我叫阮素梅。” 胭脂闭上眼,忍住一阵昏眩。 “你为什么在这里?” “我是到白云庵斋戒祈福的,再过三日就是素梅大喜之日。”素梅发现自己自然而然就向面前犹算是陌生人的她解释。 “你要成亲了?” 素梅点点头,应道:“是啊,我与他是指腹为婚的,不过已有很多年不曾见过了,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模样?” “指腹为婚?”胭脂喃喃念着,心神一荡,仿佛被眼前与她长相相同的女子,勾起了一些遗落在过去的记忆。 素梅扶住胭脂摇摇欲坠的身子,一脸关切。 “姑娘,你怎么样?我扶你回我房里休息可好?” 胭脂的回应却是狠狠甩开她,在她错愕之时,把胭脂剑抵上她雪白的颈项。 一丝淡淡的笑容浮上胭脂苍白的容颜,“阮素梅,如果到了地府,阎罗王问起,记得报上我胭脂的名字埃” 素梅骇然,一双眼瞪得大大,一张素颜血色尽褪,颤着声问道:“你要杀我?” “为何不可?” “我们无仇无怨……” 胭脂不耐烦地蹙起秀眉打断她,“那又如何?这只能怨你自己倒楣。”狠起心肠,握在手中的软剑就要划下,却见素梅皱着秀眉,紧咬嘴唇,抖着单薄身子。 眼前的素梅就仿似另一个自己,一副惧怕却又不肯求饶的倔强模样。 一时间,胭脂竟觉得眼前这与她有着相同容颜的女子,不是她的仇人,而是与她相交多年的知己朋友,她不忍伤害她。 心头一软,垂下手中的胭脂剑,胭脂颓然转身。 “罢了,你走吧。” 素梅不解地看着眼前纤细窈窕的背影,那被鲜血染红的白衫,心头涌起复杂难言的情绪。 “你不杀我?你不怕我报官抓你吗?” 胭脂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,冷哼:“随你吧。” “胭脂姑娘,既然你相信我,那随我回房止血好不好?你的伤很重,不能再拖了。”素梅发现自己无法忽视她脸色的惨白,毫无理由的,她关心着眼前这个片刻前还想杀了她的胭脂。 本不想理会她的胭脂,霍然转身,冷眼扫上素梅。 “我的事不用你管,滚开!” “胭脂姑娘……”素梅咬着唇,犹不想放弃地抓住胭脂的衣袖。“你听素梅的好不好?” 一阵急促的脚步从庵内的精舍方向传来,伴着焦急的呼唤。 “小姐,你在哪里?快逃啊,快逃……” 素梅闻声色变,惊惶地往呼唤声望去。 “是我的贴身小婢思琴。” 一道身影仓皇奔来,嘴里不断地唤着:“小姐,快逃、快逃……” “思琴,你怎么了?发生了什么事?” 素梅扶住思琴扑跌过来的身子,只见她满身血痕,眼神仓皇,紧抓住自己的手,不断地催促着:“小姐快逃,有强盗,死了好多人,他们想绑架你,你快逃碍…” “什么!?”素梅的双眸蓦地瞪大,流露出惊慌。 “小姐,你快走啊,再迟就来不及了。”思琴不断推着素梅的身子,丝毫没有注意到素梅身边的胭脂,在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,就是无论如何也要让小姐脱离险境,绝不能让小姐被那些强盗给掳走。 但在说话间,五个彪形大汉已寻了过来,他们手上提着大刀,刀上留有怵目惊心的鲜血。 “来不及了……”素梅喃喃念着,偏头望向身旁的胭脂,愕然发现她早已不知何时离开了。 无暇细想,素梅把思琴护在身后,不理她频频要她快快逃命的呼喊。 五人为首的强盗头子走到她们面前,用刀背托起素梅的下颚,冷冷问道:“你就是阮素梅?” 素梅倨傲地仰起头,把恐惧藏好,护着身后不停发抖的思琴。“不错,你们想怎么样?” 强盗头子眼中有着赞赏,嘴角扯出一丝笑容,回头对手下笑道:“骆子言这小子果然好福气,早就听说阮家小姐德容兼备,是杭州城里首屈一指的大美人,确实名不虚传埃” 强盗们哄然大笑。 素梅忍下心头的恐惧,问道:“你把我的婢仆都怎样了?” 强盗头子哈哈一笑。 “当然是一人一刀宰了干净!不过你呢,就要看骆子言那小子对你是否真心,愿不愿意拿他自己的命来换你。来人!” 强盗们应道:“在!” “把她给我绑起来带走,至于那个小丫头,一刀宰了她省事。” “是!” 强盗回应着,跨步上前,接着血光一闪,本已伤痕累累的思琴倒在血泊中。 素梅惊呼一声,忙抱住她的身子,怀里的思琴兀自喃喃念着:“小姐,快走……”头一歪,便死在素梅怀中。 素梅恨恨抬起眼,怒瞪着走过来要拉她起身的强盗,那满含熊熊怒焰的目光,竟震住了两名强盗,骇得他们立在原处,不敢稍动。 强盗头子冷哼着,“没用的东西!” 两名强盗一震,忙又上前欲拽起素梅。 就在他们的手指刚触到素梅的刹那,一道剑 光一闪,两人还来不及做出反应,已软倒在地上,颈间各有一道血痕,汩汩流出鲜血。 素梅惊喜地呼道:“胭脂姑娘!” 胭脂一阵晕眩,失血过多的身体快支撑不住,但她要救阮素梅的这个念头支撑着她,令她不敢倒下。 要不是方才那两个强盗心神微分,为她所趁,她哪能那么容易就收拾了他们?若是平时,她自是不会把这些人放在眼里,可是此刻,她受了严重内伤,加上失血过多,根本无法动真气,面对三名全神戒备的敌人,她该怎样才能救下素梅? “臭丫头,你是谁?”强盗头子色厉内荏地喝问。 “胭脂剑。” “胭脂剑!?”强盗们脸色突变。 “臭丫头受了伤,撑不了多久的,上!”强盗头子呼喝着命令手下。 两名强盗运刀如风地朝胭脂扑了上去。 “胭脂姑娘,小心!” 趁着胭脂应付两名手下之际,强盗头子悄悄走了过去,一把抓起素梅往竹林而去。 “胭脂姑娘,胭脂姑娘救我!” 胭脂虽听见素梅的呼救,无奈却被两名强盗缠得脱不得身。 扬起手中的胭脂剑,手起剑落,又吐出一口鲜血后,终于把两名强盗解决了。 接着她匆匆往素梅呼救声的方向追去。 终于追到白云庵后的危崖边,此时强盗头子已无后路。 胭脂冷眼望着他,一步步逼近。“放开阮姑娘,我让你走,否则,我会要你生不如死。” “胭脂剑手下从来没有活口,你以为我会蠢得相信你吗?” 强盗头子拖着素梅一步步往后退,惊觉只要再往后退一步就会粉身碎骨。 他抖着声惊呼:“你别过来,你再过来一步,我就带着这个臭丫头一起跳下去。” “我再说一次,只要你放开阮姑娘,我就让你走。” “那你把手中的胭脂剑丢到悬崖下面去,我就放开她。”他讲着条件,对胭脂剑的恐惧甚深。 “你!”胭脂欲找时机动手,却在看见在强盗头子怀中挣扎不休,被勒得快断气的素梅时,放弃了念头。 反正她已叛离伤心林,这把胭脂剑于她也不再有任何意义,她不能让阮素梅死在她面前。 手一扬,胭脂剑伴着呼呼风声掉落悬崖。 “可以放人了吧?” “好,人我还给你。”强盗头子把素梅往胭脂方向一推,就在素梅踉跄往前扑去,挡住胭脂视线的刹那,他拔出怀里的匕首,往胭脂狠狠刺去。 素梅感觉到背后有异,转身时正好看到强盗头子狰狞可怖的容颜。下意识的,为了保护胭脂,她举手挥挡,一阵椎心蚀骨的痛楚从手臂袭来。 下一秒,她感觉到强盗头子的身子像破布般被狠狠踢开,而她却被他当作救命绳索般紧抓不放,让她只能跟着他踉跄后退。 就在素梅听到强盗头子绝望惊呼的同时,她脚下也踩了个空。 “阮素梅!” 素梅耳中传来胭脂的呼喊,下一瞬感觉到自己的左臂已被胭脂紧紧拉住,她看到胭脂额上渗出了细细的汗珠,拉着她的右手不断渗出的殷红,染红了她素白的衣袖,缓缓流到了自己的手腕上。 胭脂紧紧咬住完全失去血色的嘴唇,努力想把素梅给拉上来。 “胭脂姑娘,你放手吧,要不连你也会没命的。”素梅摇着头,落下一串泪珠,她注意到胭脂受伤的右手已逐渐乏力。 胭脂喘口气,试着凝聚渐散的力气。 “别说话,我一定要救你,我不会让你就这么死掉的。” “胭脂姑娘……” 终于,素梅悬在崖边的身子被拉上少许,胭脂喘着气,感觉渐渐渗透到掌心的血液润滑了她的右手,素梅的手臂一寸寸滑出她的掌握,眼中不断扩大的是素梅逐渐绝望的眼神。 “嘶——”素梅的衣袖被撕裂开来,她的手完全滑出胭脂的手中。 胭脂亲眼见着素梅的身体,往深不见底的崖下坠去。 “阮素梅!”胭脂跪在崖边往下望,除了嶙峋的怪石、峭壁,什么都没有。 几百丈的高崖,尖石林立,素梅从这里跌下去,还会有命吗?胭脂看着手中素梅的一块衣袖,怔怔落下泪来。 阮素梅,她就这么死了吗? 泪光迷蒙中,一道轩昂挺拔的身影逆着光出现在胭脂面前,一身白衣,孤高狂傲,散发着逼人的冷凝气息。 胭脂抬起头,仰着梨花带泪的脸看向来人,他一步步走近她,步伐缓慢而稳定,有如君降临的霸气,可是她看不清他的容貌,只恍惚觉得这个霸气十足的男子正走进了她的生命。 他,是谁?为何会用这种眼光看她? 第二章 作者:林千色 胭脂睁开眼来,发现自己置身于全然陌生的环境中。拥被坐起,双眼扫视着她所处的房间。 整间房布置的华丽堂皇,却又不失雅致,屋内的每一件摆设都价值不菲,而房中最惹眼的就是门窗处贴满的大红双喜字。 屋子正中的紫檀圆桌上摆着一只青铜古鼎,鼎中燃着檀香,香烟缭绕,氤氲四散,沁人心脾的香气一阵阵送入她的鼻际,让人懒懒的提不起一丝力气。 这里是什么地方?她怎么会来到这里的呢? 在她冥想之际,一名清秀小婢已走过来扶住她,口里嚷着:“少夫人,你终于醒来了,真是上苍保佑,小雨这就去通知少爷。” 这个丫头是谁?她唤她什么?少夫人?胭脂混乱的思绪被小雨一扰,更是乱成一团。 小雨开心地转身就要往外走,胭脂连忙叫住她。 “等等。” 小雨听话的站住脚步,满脸喜悦。 “少夫人,还有什么吩咐?” 她是真的因为她的醒转而开心,胭脂觉得自己挺喜欢这个单纯的小丫头。 “这里是什么地方?” “骆府啊,少夫人你一定是病糊涂了。”小雨自作聪明的想着。 “骆府?我为什么会在这里?是你救了我?” 小雨皱眉,关切地走到床前。“不是小雨救你,是少爷救了你。少夫人,你还记得十天前到白云庵斋戒祈福的事情吗?” 见胭脂茫然,她又接着道:“你在白云庵碰到一群强盗,他们想绑架你好威胁少爷,幸亏少爷接到消息赶到白云庵,刚好救了昏倒在悬崖边、身受重伤的你。 谁知道把你送回阮家后,阮二夫人也不好好照顾你,阮老爷也懒得管。我家少爷知道以后,就说你是他未过门的妻子,坚持按原定的婚约把你接过府里,亲自照顾。” 胭脂愣住了,终于明白他们是把自己,当作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阮素梅了,她的未婚夫婿甚至把自己当成了他未过门的妻子。 怎么会这样呢? 阮素梅只怕已是香消玉殒,葬身崖底了,而自己却被她的未婚夫婿救了回来,这是如何纠缠不清的孽缘啊? “我不是阮素梅,你们认错人了。” 胭脂冷冷地陈述着事实,却换来小雨错愕的眼神,片刻后,小雨释然地微笑,一副“你一定是病糊涂了”的眼神。 胭脂无奈摇首,有种有理说不清的挫败。 确实,凭着她和阮素梅几可乱真的容貌,连她都几乎认为那天站在她面前的素梅,是另一个自己,更何况是一位陌生的丫头。 可是她又如何能告诉这个小丫头,自己是被官府通缉的杀手胭脂剑呢? “我说的是真的,我不是阮素梅。”看小雨完全不信,胭脂失去了和她继续说明的耐性。“随你爱信不信,我要走了。” 胭脂掀被下床,却猛地一阵晕眩,小雨忙抢上前扶祝 “少夫人,你还想去哪儿呢?你已经和少爷成亲了,你还想回阮家吗?那种地方,不回也罢,” 胭脂抚着头,回道:“我不回阮家。” 蓦地,一道淡漠中带着几许嘲弄的声音,从门边传来,“那你想去哪儿?” “少爷!”小雨欣喜欢呼。 胭脂一转头,便看见一名高大健硕的男子正缓步走进房中,随着他越来越近的步伐,强大的压迫感也随之逼近。 此时阳光洒进了屋内,他闲适地在房中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。 他是冷情、淡漠的,但他的存在感却让人无法忽视,自从他走进房中后,整个屋子的空气似带着令人焦灼的热度,使人的心跳、呼吸全都不受控制。 胭脂眯起双眼看向他,努力控制着乍见他的奇异感受。她似乎见过他,在那个被她遗忘的过去,她认识他吗? “你是谁?”胭脂故作镇静地问他,但微颤的嗓音仍是泄露了她的情绪。 “你的丈夫。”他淡淡地回应。 他的回答显然惹恼了胭脂,她重伤初愈的苍白脸庞立时飞起两抹红晕。 她撇过脸,不想理会这可恶的登徒子,但在想起一件事后,仍是不得不“下问”于他。 “那天是你救了我?” 他仍是淡淡的,似乎没什么事能撩起他的情绪。“不错。” 胭脂恼了,为了他的淡漠。她故意大声道:“你可知道你救错了人?我不是阮素梅,不是!” 小雨惊呼:“少夫人!”似为她不知死活地触怒在她心中尊贵如神祗的少爷。 谁知他脸上仍是淡然,甚至还有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嘲谑笑意。 “小雨,你先下去,我有些话要和少夫人说。” “是!”小雨听话地离去,临去时还递给胭脂一抹颇含深意的眼神,似是希望她能好自为之。 “你说你不是素梅,”他看向她,细长的眼幽黑深邃,像两潭深不见底的湖水。“那你是谁?” 在他灼灼目光注视下,胭脂霞生双靥,才平复的心跳又像打鼓般急促了起来。这时她才恍惚地想起,原来她昏迷前感觉被一灼热的眼神逼视,是真有其事,并非幻觉。 “我为什么要告诉你?” 他端起桌上的茶杯,啜了口茶,“我不管你是真的受了惊吓,失去记忆也好,或是因不想嫁我,而找出这种拙劣的藉口也罢,这话我只说一次。听着,我是骆子言,你的丈夫。而你,是我骆子言明媒正娶的妻子,从今以后,你只能有这个身分。” 胭脂惊惶抬眼,为着骆子言的宣告,更为着“骆子言”这三个字。 这个名字似乎牵起了她被尘封于记忆底层的东西,可却因为年久而抓不住,越想越是头痛。 她认识他吗? 胭脂望向骆子言,惊呼声中,他已移步跨向她,大手揽住她的纤腰,另一手攫住她尖细的下巴,他的眼牢牢锁着她惊慌飘移的视线。 他温热的呼吸吹拂在她的脸上,胭脂有一时的恍惚。 原来一个这么冷漠淡然的男子也一样有着温热的呼吸,那么在他冰冷的外表下,是否也有着一颗温热的心呢?他胸膛下的心又是为谁灼热,为谁跃动?会是她这个明媒正娶的妻子吗? 老天,她竟认了这个阴错阳差的错误,承认了这个可笑的身分! 骆子言在胭脂唇边暧昧低语:“怕你记性太差,我还是给你打上个印记,让你不至于忘了自己的身分。” 语毕,他灼热、湿润的唇已重重落在她的双唇上,辗转吸吮,在她愕然失神的眼光中,品尝过她芳香红唇的每一寸,烙下永难磨灭的印记。 直到看到他眼中无可错认的戏谑,胭脂才自他足以令人深陷的拥吻中回过神来,她费尽所有力气地推拒着他,侧着脸躲避他唇舌的攻击。 “你无赖!”她怒斥他。 骆子言却毫不在乎地笑着,猖狂而恣意。 “你是第一个清楚知道我为人的女人,但你可知道,所有女人都巴望着我能对她们更无赖些呢,哈哈!” “你!”她怒瞪着他,一双晶亮的眼闪着两簇小小的怒焰。 骆子言漂亮的狭长眼眸在灿烂的阳光下,呈现出令人迷醉的光彩,注意到她因大病初愈而苍白的脸色,他在床沿坐下,拥她入怀,趁势俯首,再次压上她红润诱人的唇。 他的唇在她的唇上肆虐着,然后不安分地辗转到她的颈项,舔吻着她白皙滑腻的颈子。 胭脂迷醉了,迷醉在骆子言的爱抚、亲吻中。 将她放倒在床榻上,骆子言的薄唇扯出一丝笑意,笑得邪魅。 “这刻就是咱们的洞房花烛夜,虽说是迟了些,但你放心,素梅,我会温柔待你的。” 一声“素梅”抓回了胭脂所余不多的几分理智,一回过神来,发觉阵阵冰凉袭进胸口,领口的扣子不知何时已被解开,一只大掌已抚上她的肩窝。 老天,她并不是阮素梅,不是他的妻子啊,他怎么能对她做出如此亲密的行为? “住手!我不是阮素梅,你不可以如此对我,不可以!” 胭脂用力挣扎着,但失血过多、大病初愈的身子,只能无力地任他予取予求。第一次,她对自己的处境完全无能为力,仿如待宰羔羊般任人摆布。咬着唇,两行泪珠从她苍白的脸颊上缓缓滑落。 骆子言把大半身子压在胭脂娇小的身上,感受着身下的软玉温香。 老实说,她的身子太单薄不够丰满,但是却奇异的令他眷恋。 骆子言轻柔地微笑着问她:“你方才说什么?你不是素梅?那你是谁?” “我……” 胭脂的视线在对上骆子言带着嘲弄笑意的眸子时,恨恨地躲开,但他的手更快地扳过她别开的脸,逼得她不得不与他相对。 “你什么?你若不是素梅,那你是谁?” 咬着唇,胭脂气急,被子言紧紧压在身下的胸脯急切地起伏着,试着运气想把身上笑得可恶的他给摔下地去,却颓然地发现徒劳无功。 瞪着他幽黑带笑的双眸,胭脂恶狠狠地挤出一句:“不管我是谁都好,反正我不是阮素梅,你不可以如此待我!” “哦?是吗?你既无法说出自己是谁,而你又确是我明媒正娶、八人大轿抬进门的夫人,你说,我该把你当作什么?” “不管什么,总之你不能把我当作素梅,对我……对我……”话未说完,胭脂的脸已布满红霞,羞不可抑。 骆子言狭长的黑眸中蕴满笑意,看着她羞涩娇媚的表情,忍不住地心情就飞扬轻快起来,直想逗弄她。 “对你怎样?这样吗?”边说着,他一掌将她的双手牢牢箝制在枕上。 “啊!”胭脂惊喘一声。 “骆子言,如果你再如此对我的话,我,我至多一死而已。” 骆子言猛地抽回在她身上的双手。这个可恶的小女人,竟用死来威胁他! 她双眼紧闭,泪水从她眼角不断垂落,更叫人怵目惊心的,却是一道鲜红的血迹从她抿紧的唇角缓缓滑下。 殷红的血液在她惨白如纸的脸庞上,鲜艳得叫人心悸。 她居然想咬舌自尽?好个性格刚烈的女子! 他的心中升起一丝怜惜,这种陌生的情绪极少出现在他的身上。他从没想到一个女子的眼泪,居然能让他感到心疼! 探出指背轻抚她苍白的脸颊,抹去她的泪水,一切都是那么温柔而自然。 可是,他骆子言需要的并不是乖张性情的女人,而是绝对的温柔顺从。 “可怜的素梅!” 温柔的轻喟从他唇边逸出的同时,他已狠狠捏住胭脂的双颊,骇得她睁大一双万分惊恐的眼眸,怔愣地望着他。 骆子言微笑着俯低脸与她对视。 他温热的呼息吹拂在她的脸上,温柔的神情映在她的眼中,动人的腔调回荡在她的耳际,而他口中说出的,却是最冷酷的话语。 “我告诉你,不管你是否为阮素梅,你都是我骆子言的妻子,从此以后,生是我骆家人,死也将是我骆家鬼!” 顿了顿,毫无意外的,他在胭脂清澈的大眼里找到了惧怕的神色,唇角扯出个冰冷的弧度,轻拍她脸颊,吐出更无情的字眼。 “对着个毫无情趣的木头人,让本少爷倒尽了胃口,还不如去找倚情楼的姑娘,哼!” 一甩长袍衣摆,他大步走出房,毫无眷恋。 胭脂狠狠咬住下唇,心头感到撕裂的痛楚。为什么?为什么在他放过自己,让自己保住贞洁后,她却感到像被抛弃的心痛?蜷缩着身子,伏在绣着鸳鸯戏水的大红锦被上,无言落泪。 第一次,她深刻感受到命运的无情捉弄,不明白上苍加诸在自己身上的,到底是怎样深重的诅咒。 也许,在白云庵前巧遇阮素梅的那一刻,她的命运已与素梅交换,所有的人与事都脱离了命定的轨道,挣脱了命运的控制,再也不是她所能掌控。 可是,一向深信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的胭脂,绝对不会如此轻易就向命运屈服,她决定改变眼前的一切,趁夜逃出骆府。 傍晚时分,小雨端来晚膳,看胭脂伏在床榻上,轻唤了两声,见没回应,便替她把锦被盖好,然后就退了出去。 此后,再也没有人进来过。 骆子言也没有再来,胭脂有些失落,不过她是不会承认的。 他是上了倚情楼吧? “天下乌鸦一般黑,天下男儿皆薄情。”林主经常这么告诫她,原来是真的。 胭脂叹了口气,从衣箱中找了件鹅黄色的襦裙换上,又把头上的玉钗放在原处。骆子言救过她,又轻薄于她,救命之恩与轻薄之仇两相抵消,从此两不相欠,她不愿再与他有任何牵扯。 可是,她为何会对“骆子言”三个字,有种熟悉的感觉呢?他会是她遗忘的过去吗?他会是她的亲人吗? 回忆像是一阵无法触摸的清风,让她怎么也抓不牢,只引来一阵剧烈的头痛。每次都这样,似乎刚要想起什么,就被猛烈来袭的疼痛给打乱了,什么也想不起来。 算了,反正离开了伤心林,她命也不久矣,他与她到底有何联系,似乎也不那么重要了。俗语说“落叶归根”,能回到儿时的故乡,死在让她魂牵梦萦的西湖,她已经心满意足了。 趁着黑夜的掩护,胭脂成功地从后门离开骆府。 天下间的姻缘真的都记录在那本姻缘簿上吗?天下间的有情男女身上都系着那条红绳吗?跪在月下老人像前,仰望着高坐神龛、手执姻缘簿及红绳的月下老人,胭脂不禁怀疑着。 她和骆子言算不算是有缘呢?为什么自见过他后,他淡漠的神情、温柔的笑容、冷酷的话语……他的一切一切像是梦魇一样,不断追逐着她,在她脑中不断地闪现着。 恍恍惚惚地从月下老人祠走出来,胭脂只觉头晕的厉害,全身软绵绵的、提不起一丝力气。随意走入一家酒楼,点了几样小菜,才发现数天滴水未进的自己,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。 小菜很快就上桌了,提起筷子,她才蓦然记起全身上下没有半点银两,身上唯一值钱的玉钗早已被她留在骆府,用来换身上这身衣裳了。 怎么办?她眼睁睁望着面前这桌酒菜,陷入了两难的境地。 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吃了再说呢?还是……肚子不理会她的烦恼,咕噜噜地叫了起来。叹了口气,她放下手上的筷子,把店小二唤了过来。 “姑娘,是这些酒菜不合你胃口吗?”店小二恭敬地询问着。 “不是的,我是想告诉你我忘了带银子,这些酒菜我尚未用过,能不能……” 听闻她身上没有银子,店小二立时换了副嘴脸,一脸不屑地上下打量着衣着华贵的胭脂。 “没钱你上什么酒楼,像你这种骗吃骗喝的人,我可见多了,吃东西还能不给钱吗?” 胭脂窘得满脸通红,觉得酒楼中所有的客人都在看着她。 “不是啊,这些酒菜我并没有动过……” 店小二不耐烦地打断她,“我管你有没有动过,你点了酒菜就必须付帐。” “可是我身上没钱……” “没钱就脱衣裳,你这身衣裳可值钱哪。” 店小二油腻的手指拂上她的衣袖,胭脂忙侧身避开,心头忍不住火起。 就在这时,一道低沉的嗓音从酒楼门口传来,清晰传进每一个人的耳中。 “我骆子言的夫人,难道还吃不起你这么一桌只配喂狗的酒菜吗?” 第三章 作者:林千色 整间酒楼瞬时静默下来,所有人都怔怔望向门口。 一身白衣的骆子言轻摇摺扇,在众人敬慕的目光中,缓缓步入酒馆,凌厉的视线在大堂中一扫,所有人都乖乖垂下眼,盯着面前的饭碗,唯独一个人傲然迎视着他的视线,不曾稍移。 是“素梅”,他的夫人,微微的赞赏从他眼底流泄。 手一摆,他身后的小雨忙快步走到胭脂身边,奉上一个钱袋,打开,十几个黄澄澄的金子从钱袋中落到了桌上。 “我家少夫人匆忙出门,忘记带银子,这些金子够付你一桌只配喂狗的酒菜了吗?” 那个店小二立刻怔住了,所有人的眼睛全直勾勾落在桌上的金子上,恨不得能用眼光把这些金子装进自己的腰包。 掌柜连忙哈着腰,陪着笑,斥责着那个店小二。 小雨不肩冷哼了声,“哼!狗眼看人低!”之后扶起胭脂,轻轻道:“少夫人,咱们走吧。” 胭脂的眼一直恨恨落在骆子言身上,心头冒火。其实,连她也不晓得自己在气什么,也许是气他来的“太是时候”了,看到了她最丢脸的模样,还以一副施恩的嘴脸为她付帐出气。 好,就算又欠他一次好了。 在所有人崇慕敬畏的目光中,胭脂随着骆子言走出酒馆,一出门口,她就甩脱小雨的手,对着骆子言的背影道:“这次算我欠你一个人情,你放心,那些银两我一定会原数奉还,告辞!” 骆子言转过身,看着身后的胭脂,一脸淡定。“你还想去哪呢,素梅?” 从他嘴里听到“素梅”这个名字,胭脂感到一阵没来由的烦躁,感觉像当了别人的替身。 “早跟你说了,我不是素梅,我去哪儿不要你管!” “你还没闹够吗?”骆子言的声音中多了些不耐,细长的眼微微眯起。“跟我回家。” 一道窈窕的黑色身影转身进了对街的药材铺。胭脂倒抽一口气,瞬间下了一个决定。 “好,我跟你回去。”说完,她已拉住骆子言率先前行,小雨跟在他们身后。 也许,想成功避过伤心林的追捕,安安稳稳过完这三个月,藏身于骆府,用素梅的身分做掩护,会是最好的方法。 只是占用素梅的身分,享有本该属于她的尊荣,她的心里总觉得对不起九泉之下的素梅。可是,相信素梅不会怪她吧? 而且,她不是真的想用他人的身分待在他身边。对着她,可他口中叫的却是另一个女人的名字,这于她也是一种折磨。 挽着骆子言的手臂,胭脂低垂着螓首,悄然回望,毫无意外地看见一身黑衣的寒雨拎着一包药,从药材铺中走出来,片刻间即消失在人潮中。 回过头,吁了口气,胭脂不禁庆幸自己的决定。 蓦地,一把摺扇挑起她的下颚,耳畔传来骆子言略微低沉的嗓音:“那个黑衣女子是什么人?你为什么要躲她?” 胭脂骇然抬眼望向他,惊讶于他的敏锐,他竟一眼就看出了她在躲避寒雨? “她……她是我的债主。”胭脂胡乱找着藉口搪塞。 骆子言失笑。“债主?怎么阮家竟沦落到如此地步?” 装模作样地叹口气,胭脂垂下眼,掩饰眼中忍不住的笑意。“是啊,相信你也知道我二娘待我极苛。”她抬出小雨说过的话来遮掩,不知不觉她已开始扮演“阮素梅”的角色。 骆子言点点头,没有表示信或不信。 “你的苦日子已经过去了,今后你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脸色过活,我会好好待你的。” 胭脂因他的话而失神了,眼波扫向身旁轩昂挺拔的骆子言。 她的“丈夫”!是什么样的缘分,令她竟成了他的妻子,茫茫人海中,有了与她相携同行一生的良人。 目光定在前方,脚下迈着坚定的步子,骆子言垂下手,牵住她绵软的小手。 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他紧紧握在掌中,胭脂浑身一颤,只觉一阵阵的温暖从他的手心中源源不绝地传来。悸动,在一刹那涨满她全身。 第一次,她有了想与另一个人相依相伴的希冀。 原来,有人陪伴的感觉真的很好,整个心房涨满了柔情,笑意悄悄爬上她的唇角。 骆子言收回瞟向胭脂的视线,在发现她悄然绽放的如花笑靥后,一股温柔悄悄地袭上他一向冷硬的心房。 两人一个仰着脸,一个低垂着头,谁都不肯承认因为对方而柔软的心,但他们的脸上都有着不容错认的温柔笑意。 回到骆府,骆子言放开了胭脂的手,脸上也回复一贯的淡定安然。轩昂高大的他迈着大步,率先朝新房“吟风阁”走去。 胭脂大病初愈,两天来粒米未进,再加上走了这许久的路,早已疲累不堪,但一向好强不肯服输的她,硬是一声不吭地咬紧牙关,迈步努力追赶他的脚步。但一阵晕眩袭来,脚下踉跄,她对着青石板直摔下去。 紧闭双眼,等着意料中的疼痛袭来。 意外地,没有疼痛,她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温暖的怀抱,睁开眼,便对上他带着嘲弄笑意的双眼。 “小心!要是破了相,可就没脸见人了。”他微笑着,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,灿烂的笑容比阳光还眩目。 胭脂眨着眼,悄悄压制自己急促的心跳,推拒着他的胸膛。 “放开我!”她的双颊已在不知不觉间被染红了。 骆子言又笑了,因为感觉到她急促的心跳和明显的羞涩而心情大悦。 “不放!你实在是太笨了,连走路都会跌倒。为了避免你摔得满身伤痕丢本少爷的脸,我还是委屈些抱你回房好了。” 他施恩般的语气实在气人,气的她狠狠一拳打向他的胸膛,惹来他毫不在意的哈哈一笑。 他神情自若地抱着她,在婢仆的注视中,往他们的新房大步而去。 进了房,他直接把她放在他们的大床上。 胭脂挣扎着想坐起身,但更快地,他已藉着体型的优势把她又压倒在床榻上。 他的手指爱怜地抚上她有些苍白的脸庞,与她眼对眼、鼻对鼻,呼吸交缠,空气中漂浮着暧昧难明的气息。 胭脂偏过脸,但立时就被他扳回来面对着他。 “你很喜欢跟人靠这么近说话的吗?”她有些不满地抗议。 “不,我只喜欢跟你靠这么近。” 胭脂红了脸,既然无法别开脸,只好故意别开视线不看这个可恶的人。“可是我不喜欢跟人靠这么近说话。” 骆子言露出痞痞的笑容,曲肘撑着脸颊凝睇着她。“那我想你只有慢慢习惯了。” “哼!”没有办法,她只能以一声冷哼表达心中的不满。 他微微笑着,手指在她的脸上轻轻滑过,心疼于她的苍白。“你太瘦了,我会吩咐小雨好好给你补补身子。” 愕然于他突现的关心,胭脂回眸看向他,在刹那间抓住他眼中不及闪避的深深关切。 胭脂感动了,自有记忆以来,除了大师兄,他是第一个关心她的人。也许,冒充素梅的身分做他的妻子,并非那么糟糕吧?抿着唇,胭脂柔柔地漾开一朵笑靥,黑眸中也多了一丝柔情。 骆子言狼狈地闪躲着被胭脂看见的关切,不习惯一向深藏心中的情绪,就这么赤裸裸地被人发现。 为了掩饰他的狼狈,他的唇在她惊愕的目光中猛然压下,狠狠肆虐着她柔软的红唇,不知道是在惩罚她,还是在惩罚自己。 胭脂瞪大了眸子,惊愕地与他对视,在他细长漂亮的眼睛中找到了促狭的笑意,然后,她明白了,他在耍她,淡淡的笑偷偷渗进她的双眸。 心底一声叹息,胭脂闭上了眼,双臂缠上他的颈项。 骆子言也紧紧搂住她纤细的身子,双手在她身上游走,点起簇簇无法扑灭的火焰。 但她却在这样的感觉中,拉扯出一道对他的依赖与对未来茫然的惊惶。 长年孤独的她,从来不晓得肌肤相亲、双臂交缠的感觉,这就是人们口中的幸福吗?在他身边多待一刻,她就越是舍不得他,贪婪地想拥有他,贪婪地奢望起不属于她的幸福。 她是喜欢上他了吗?胭脂惊觉。 杀手不该有感情,不能有感情,否则只会遭来灾祸。 “一入情关,便不足观。”林主的话犹在耳际。 如今她虽然叛出伤心林,可是对于一个没有明天的人来说,情爱是最奢侈的东西,她要不起,也给不起。 他有力的手臂牢牢圈紧她,把玩着她散落一枕的青丝,像是系住了一世的眷恋与温情。 “小东西,你在这时候心不在焉,会让人觉得挫败。在想什么?”骆子言伏在胭脂胸前问她。 娇吟一声,胭脂喘息着。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!快乐的时光就算只有一刻也好,毕竟她曾拥有过,那就足够了。 揽紧骆子言的颈项,她嫣然一笑,娇媚万态。 “我在想你。” 紧紧拥着胭脂,骆子言把脸埋在她柔软的胸口,叹息般呢喃:“素梅……” 胭脂猛然一惊,所有的热情都随着这声呢喃远去,涓滴不剩。 她情绪的转变骆子言感觉到了,心中有丝讶异。“怎么了?” 轻轻推拒着他结实的胸膛,她轻言道:“我饿了。” 骆子言一动也不动,仍是把脸埋在她柔软的胸口。 又推了推他不动如山的肩头,她提高些许音量,“我肚子饿了。” 这次骆子言稍稍抬脸,望着身下的胭脂,微笑道:“我也饿了,你想吃饭,得先喂饱我才行。”说着,他再度俯下脸来,温柔地吻住她的红唇,引燃她潜藏的所有热情。 许久,胭脂终于找到开口的机会,双手抵在他的胸前,防止他的袭近,咬着有些红肿的下唇,讨饶般要求,“人家两天没吃饭,真的很饿了。” 骆子言挑了挑眉,终于翻身坐起。 “好吧,先用晚膳,皇帝不使饿兵,吃饱再说。” 听出他话里的暗示,胭脂红着脸啐道:“无赖!” 骆子言毫不在意地哈哈一笑,帮她整理凌乱的衣裙,突然凑到她耳边低语:“洞房花烛夜,你欠我的,今晚我一定要加倍讨还。”说完,他趁势在胭脂烧红的小巧耳垂上轻轻舔吻,换来她止不住的轻颤。 “来吧,去用晚膳。” 骆子言拉起胭脂的小手就往外带,对她满脸久久不褪的红晕得意至极。 胭脂望着摆满一桌的精致酒食,突然发现自己完全没了食欲。 确实,如果被一双眼目不转睛地瞧着,再美味的佳肴也难以下咽! 她不安地挪挪身子,瞄了眼坐在她对面笑得正乐的骆子言。 奇怪,她吃饭的样子很好看吗?还是很好笑?要不他怎么对面前的精致美食毫无兴趣,光是盯着她瞧。 “我吃饭的样子很粗鲁吗?还是我脸上粘了饭粒?”她终于忍不住问。 骆子言闲逸地啜了口茶,微笑道:“都不是。” “那你干嘛一直盯着我看?你不饿吗?” “你太瘦了,我想看你多吃点。这道‘掌上明珠’可是我家厨子的拿手绝活,你尝尝。”他夹了一筷子菜肴放进她碗中。 “掌上明珠?这菜名好别致。” “是啊,这道菜以鹅掌作底,每只鹅掌上都有一颗洁白如玉的鱼丸,鹅掌酥嫩,鱼丸鲜香,是杭州城的美味名肴,最有趣的是,它还有着一个有关西湖的神话。” “神话?是什么呢?” 骆子言微笑道:“传说,古时候天河两边各住着一条玉龙和一只彩凤,一天,他们在一起玩耍,无意间见到一块璞玉,他们便用嘴啄、用爪磨,经年累月,璞玉终于成了一颗璀璨的珠子。不料这事让王母娘娘知道了,便把珠子抢了去。 玉龙、彩凤循着珠子射出的光芒找到天宫,但王母娘娘硬是不给。玉龙、彩凤盛怒之下,掀翻了放着珠子的金盘,珠子掉到人间,一落地,便成了晶莹透彻的西湖。从此,美丽的西子湖便成了大地上镶嵌着的一颗明珠。‘掌上明珠’就是根据这段传说而来的。” “那这鱼呢?有没什么特别的典故?”胭脂指着面前的一碟鱼问。 骆子言闲适地靠进椅背,如数家珍。 “这鱼名叫西湖醋鱼,古时有个名字叫‘叔嫂传珍’。说的是南宋时,有对宋姓兄弟,以在西湖上捕鱼为生。当地一恶霸企图强占宋妻,害死了宋兄。宋氏叔嫂告状未成,又遭恶霸报复。宋嫂让小叔出走避难,临别前烧了一碗糖醋鱼饯行。 小叔诧异,就问:‘为何把鱼烧成又酸又甜?’宋嫂说:‘是让你不要忘记你哥是怎样死的,以后日子过得好时,不要忘记嫂嫂饮恨的辛酸。’ 后来宋弟做了官,报了杀兄之仇,却一直不知嫂嫂的下落。一次,宋弟外出赴宴,吃到了醋鱼,方知这家酒楼的厨娘正是嫂嫂。这醋鱼的烹制方法也就流传了下来,西湖醋鱼也成为我们杭州的名菜。 对了,素梅,你知道杭州西湖第一景是指哪里吗?” 胭脂避开他睇过来的视线,眼波流转,轻笑道:“我虽平日三步不出闺门,但总也还知道杭州西湖第一景,是指西子湖畔的苏堤春晓,是也不是?” 骆子言点头笑道:“没错。不过你晓得这苏堤的由来吗?” “听说是苏东坡任杭州知州时,西湖湖水干涸,快变成杂草丛生的葑田。于是,苏东坡就呈奏朝廷,组织了二十多万民工疏浚西湖,还把挖出来的淤泥就地筑成一条长堤,这就是现在的苏堤了,对吗?” 骆子言击掌赞叹,“素梅,果然见闻广博,令人好生佩服,那你一定也知道面前这道佳肴的典故了?”说着,他又指向另一碟菜肴。 胭脂看向那碟菜肴,皱起了一对秀眉。 “这是什么?” 骆子言故作一副惊讶的表情。“素梅,你知道苏堤的由来,又怎么会不知道这道因东坡居士而来的西湖名肴——东坡肉?” 胭脂惊呼一声:“东坡肉?闻名已久了,我知道这是杭州的老百姓,为了表达他们对苏东坡的敬意而烹煮,用以纪念为民造福的东坡居士。” “不错,那你知道这东坡肉的作法?” 胭脂眼光一转,索性碗筷一放,直看向坐在对面的骆子言。 “你是在考验我是吗?如果有什么怀疑,你直接问我好了,用不着旁敲侧击地考验我。” 骆子言微笑,一副无辜的模样。“你误会了,大概是我太想卖弄胸中这点不值一哂的小典故,所以才连连追问。” 胭脂咬住下唇,心头忐忑地看着面前这个深不可测的男子。 她不懂他,他淡漠、他狂热、他似冰也如火,一时残酷一时温情,何种才是他的真面目呢?他是否相信她是“阮素梅”呢?他是否在怀疑着什么,所以试探她? 算了,那又何妨呢?反正一夕欢悦在手,今朝有酒今朝醉,哪管明朝醉何方?即使是虚无的情爱,拥有过已足够。 她私心只希望待她埋身荒野,变作一抔土后,在这滚滚红尘中仍有人能偶尔念及她,那才不枉她来这世间走过一遭。 胭脂微微一笑,嫣然如花,令人如沐春风,道:“那好啊,小女子洗耳恭听,请公子不吝赐教。” “传说杭州的老百姓为了表达他们对苏东坡的敬意,送了许多猪肉、绍酒给他。苏东坡决定与疏浚西湖的民工共用,于是吩咐家人把肉切成方形小块,用‘慢着火、少着水、火候足’的秘诀,加以绍酒煮至熟烂。而这种红烧猪肉吃起来格外香嫩肥美,为了纪念东坡居士,人们就把这肉叫作‘东坡肉’。” 胭脂点点头,尝了一口东坡肉,果然如他所言肉质香嫩,肥而不腻。 骆子言接着道:“而这掌上明珠、西湖醋鱼和东坡肉,就合称西子湖畔三佳肴。” “确是名不虚传埃” 他笑着催促:“快吃,吃完我带你到宅子后面去走走。” 胭脂闻言站起,兴致极高。“那还等什么?现在就走吧。” “吃饱了吗?难怪你那么瘦,一大桌子菜就用了那么一丁点,猫儿都吃的比你多。” 吩咐小雨拿出一件披风,骆子言轻轻为她披上,手臂自然地揽住她的肩,让她娇小的身子倚在自己胸前。 “外面天冷,小心着凉。” 胭脂垂下眼,迷失在他温暖的怀抱中,恍惚觉得她不只身子倚赖这怀抱,就连神魂也眷恋于他不经意的温柔。 两人缓步而行,一路来到骆府后院。蓦地,胭脂被眼前壮丽的美景给深深震撼了。 十里梅林,数千株梅树,漫天遍野,似乎直延伸到天边,枝头开满了朵朵娇艳欲滴的梅花,玉白、粉红、萼绿、淡黄,美得叫人屏息。空气中飘着梅花的香气,馥郁浓烈得叫人心醉。 第四章 作者:林千色 “好美埃”胭脂疾步入林,向骆子言回眸一笑,满脸惊叹。 骆子言跟在她身后,欣喜于她显而易见的开怀。奇异地,他只想见到她开怀的笑颜,不愿在她身上看见一丝一毫的忧伤。 她应该是属于快乐的,天生就应该被人护在手心里呵疼。 从身后拥她入怀,下颚支在她的香肩,嘴唇凑上她的耳垂,轻声问道:“喜欢吗?” 感受着他亲昵的对待,胭脂没有闪躲地偎进他宽阔温暖的胸膛,纤纤素手覆上交缠在她胸前的温暖大掌,她无法欺骗自己,她是期待他的温柔相待的。 “来,带你去个地方。”他牵着她的手,朝她一笑,领着她朝梅林深处走去。 胭脂任他牵着自己的手,也不问他要带她去哪儿,心里是全然的信任。只要他牵着她,海角天涯都是天堂。 “看!”骆子言指着前面的一个幽蓝湖泊。 幽蓝的湖水被一圈绿草红花包围着,湖面烟雾袅袅,一切美得像一幅画。 胭脂好奇地走过去,跪坐在湖边,掬起一捧湖水,惊喜轻呼:“水是温的,是温泉呢,难怪这个季节这里还能有花草。” 骆子言随意靠着一株梅树坐下,脸上的表情复杂,似是怀念,似是怅惘。 他在想什么呢?胭脂注意到了,但她什么也没问,只静静坐在湖边,拨打着湖水。 耳中突然传来他略微低沉的声音。 “我很喜欢这里,几年前爹娘想把这片梅林砍掉,建屋造房,但在我极力阻止下被搁置。” 胭脂安静地倾听他低沉的近似在压抑着什么的诉说,有一下没一下的拨打着湖水,看着一圈圈的涟漪荡漾开去。 “这片梅林在十几年前开始栽植,有几十个品种,但最多的还是她最钟爱的素心腊梅和铁骨红梅。十数年来,我一直痴心期待她魂兮归来时,能从这一片梅林中看出我的愧疚,知晓我并非她以为的无情,可惜遥山隐隐,远水粼粼,魂魄却从来不曾入梦。” 胭脂怔住了,为他脸上明显的痛苦压抑之色。原来他植下千株梅树,是为苦待“她”的芳魂翩然归来,没想到在他淡然冷漠的外表下,竟是如此情深。 那个令他一往情深的女子是谁呢?“她”是何其有幸,得他痴心以对;“她”又是何其不幸,天妒红颜,薄命至斯。 她的心酸酸楚楚的,心口仿佛被利刃刺伤,痛得彻骨。 原来活着的人还比不上一缕幽魂! 胭脂凄楚的笑了,恍惚想着,若有一天她死了,化作天地间的浮尘,会有一个人也这么惦记着她吗?若有的话,那么就算她化作幽魂,也会在他身边眷恋不去吧? “过来陪陪我好吗?”骆子言望着她,向她伸出手臂。 胭脂犹豫了片刻,但在见到他略微寂寞的表情时,仍是心软的走了过去,把纤手交到他的手掌中。 她站着,他坐着,她垂首看向他,他默默回视,视线交缠,暧昧难明的气氛凝结出一个只有他们的天地。 骆子言猛然用力一扯,胭脂惊呼着跌倒在他身上,颓然落寞的神色从他身上悄然而退,换上狂妄潇洒的笑容。 胭脂花容失色的想离开他的怀抱,却被他更快地牢牢压制在身下。 凝望着躺在他身下的胭脂,骆子言露出魅惑人心的笑容。 “你注定是我的人,逃不了的。”温热的吐息比他的笑容更加撩人。 胭脂咬着下唇,又羞又怕,急遽起伏的胸口泄露了她的情绪。 “忘了吗?洞房花烛夜,你欠我的。” 听着他暧昧露骨的话语,胭脂羞红了一张俏脸,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。 邪肆的笑着,他迫不及待的拉扯她身上的衣裳,香肌乍露,赛雪欺霜。 肌肤暴露在空气中,胭脂感到一阵寒意,但体内却又仿似被撩起了一把火,在在燃烧着她的神魂。 可是,这里是野外啊,即使她愿意做他的“妻子”,也不能在这种地方啊,那会让她觉得自己很轻贱。 想及此,她不安的挣扎。 “怎么了?”骆子言看着身下的她,一双大掌仍是不安分地游移着。 “你怎么能在这儿,要是被人看见……”她伸出双手想抵御他的侵袭,却乍然发现,不一会儿工夫,双手竟在不知不觉中被他扣到了身后,无法动弹。 “这片梅林是府里的禁地,不得我传唤,下人是不敢到这里来的。放心,不会有人来杀风景的,你只要放松、尽情享受就好,其他的交给我。” “可是我不要在这里……”她又羞又急,整张脸涨得通红,几乎忍不住垂下泪来。 “可是,小妖精,我忍不住了。”他的双唇贴上了她娇挺的鼻尖。 她的呼吸越趋急促,眼神迷蒙。骆子言邪肆的笑容在她眼里不断扩大,像是幻化成无数个…… 良久,骆子言低吼一声后,软伏在她身上,静静感受着彼此依然激狂的心跳与炽热的体温。 胭脂知道一切已静止下来,就像恢复了天地最初的沉寂,但她体内却仍是余波荡漾,缭绕不绝。 骆子言紧紧握住她的手,十指交缠,恍如紧紧相扣的天与地。 手指轻轻抚上他的额头,被他一把抓住,放在脸上轻柔的摩挲,胭脂抬眼望他,目光交会,相视一笑,温馨无限。 拉着她的手在唇边印上一吻,他淡淡交代:“对了,忘了告诉你,府里你哪儿都可以去,只除了那间小木屋。”他指向湖边半隐在梅树间的屋子。 她好奇地望过去。“那间屋子里藏了什么秘密吗?” 那间小木屋没有秘密,装得满满的只有他的愧疚,对绛雪的愧疚,可惜此生此世他都没有赎罪的机会了。 他轻抚她的秀发,藏起心中翻涌的悔疚,神色平静道:“知道那么多对你没什么好处,你只要记住就好。” 她柔媚地偎进他的怀中,不再追问。 真正住进吟风阁,开始扮演骆家少夫人的角色,胭脂慢慢体会到了“商人妇”的寂寞心酸。 他太忙了,忙得根本没有时间理会她的寂寞、孤单。接近年关的骆府,到处是忙得人仰马翻的管事、婢仆,只除了她这个无所事事的少夫人。 胭脂落寞地走在庭园回廊间,不经意中洒落了一地的轻愁。天气越来越冷了,到处都充斥着冬天的气息。 “喂,你是谁?”一道娇蛮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。 这么无理的姑娘,真欠管教。她轻蹙黛眉,连瞥一眼的兴趣也没有,充耳不闻地继续着脚下优闲的步子。 “喂,我跟你说话呢,你聋啦?”娇滴滴的声音越来越近,身穿绿衣的轻盈身影倏然挡在她的面前。 “你没听见本小姐在跟你说话吗?你是谁?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你?”绿衣少女不太友善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。 胭脂略微不耐地回视着绿衣少女,“我也没有见过姑娘,我们好像并不相识,麻烦姑娘让让。” 绿衣少女愤怒地扬高了本就有些尖锐的嗓音,“你说什么?你是府里新聘的丫头吗?牙尖嘴利的,怎么这么欠管教?你知不知道本小姐是谁?” 胭脂看向她娇艳的脸庞,愕然发现隐匿其中、转眼即逝的恶毒怨愤。是她多心了吗,还是她太敏感了?她竟然觉得眼前这个少女在故意羞辱她。 “抱歉,姑娘的身分我不知道,也不想知道。” 没料到胭脂竟会如此淡漠,毫不动气,绿衣少女的满脸怒色在瞬间全部隐去,变戏法般换上亲热的笑颜。 “哦,我知道了,你一定是表哥刚进门的妻子,对不对?” “表哥?”胭脂愕然。 “是啊,骆子言是我表哥,我叫孙榛榛。姊姊你一定就是表哥的新婚妻子吧?刚才是榛榛莽撞了,表嫂大人不记小人过,千万别放在心上埃榛榛见过表嫂。”绿衣少女检衽一福。 胭脂惊诧于孙榛榛的表情变换之快,但俗话说“伸手不打笑脸人”,对着如此亲热的笑脸,她只有疏离的保持着客气的微笑。 “原来你是子言的表妹,怎么没听他提起过呢?” 怒意在孙榛榛的眼中一闪即逝,快得令人无法察觉。 “我和表哥从小感情就很好,我把骆府当成另一个家,从小就走动惯了,我们就像一家人一样,表哥从来不把我当客人的。现在表嫂进了门,以后我们就像姊妹一样了。” 胭脂微微一笑。 “对了,表嫂,你和表哥成亲也有段日子了吧?表哥待你好吗?”孙榛榛别有所指地问。 胭脂蹙眉看向她,不清楚她这么试探的用心。“子言待我极好,多谢表妹关心。” 孙榛榛故作漫不经心的随意道:“那就好,我还怕表哥一直忘不了那个死了十多年的鬼魂呢,更何况表哥的红颜知己遍天下,仅仅倚情楼的柳小蝶,就勾走了表哥一半的魂魄。不过表嫂你也不用担心,想必表哥只是逢场作戏而已,不会认真的。 但是对骆府后院那片梅林中的幽魂,表嫂你可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埃 表哥为了她栽植了一大片的梅树,等她魂兮归来,十多年来痴心不改,每年的腊月十一,都会一个人躲进梅林中的小木屋里,祭奠那缕亡魂,这些事情表嫂你可知道?” 早就知道他的心中住着一缕幽魂,可是亲耳听到别人诉说,她仍是感觉有些受伤,心隐隐抽痛。 好强的她不允许在别人面前示弱,更何况是故意想看她笑话的人。扯出一抹温柔的笑容,胭脂淡淡道:“我知道,子言都告诉过我了,他是个重感情的人,我不会怪他,更庆幸自己嫁了个重情念旧的好丈夫。” “原来表嫂这么大方,居然愿意和一个死人分享丈夫,可惜活人永远比不上死人吃香,你是争不过一个死人的,除非你也变成一个死人,哼!”孙榛榛怒哼一声,重重一跺脚,转身就走。 目送孙榛榛的身影消失在回廊转角处,胭脂乏力地倚在栏杆上,失了心神。 孙榛榛说他每年腊月十一,都会一个人到梅林中的小木屋,祭奠那缕亡魂,是真的吗?他说骆府中什么地方她都可以随意行走,只除了梅林中的小木屋。 那间小木屋中到底藏着什么秘密? 再过几天就是腊月十一了,他又会躲进那小木屋中,怀念那早逝的伊人吗?她真的永远也及不上那缕幽魂吗?如果她也死了,他会像怀念那缕幽魂那样怀念她吗? 胭脂决定,无论如何,都要弄清楚小木屋的秘密。 看来孙榛榛说的没错,越接近腊月十一,骆子言的脾气越是暴躁,有时失踪整日不见人影,即使人就在她身边,也是郁郁寡欢的终日说不上几句话。 腊月十一这日,一大早骆子言就起身离去了。 胭脂闭着眼睛装睡,偷瞧着他开门离去,看见他脸上的表情冷如万年玄冰,似乎永远没有消融的那天。 片刻之后,胭脂决定跟去看看。悄悄来到小木屋外,侧耳倾听半晌,不闻人声,始敢肯定屋中无人。不禁微感奇怪,子言比她早出门,他是到哪里去了呢? 轻推木门,“吱呀”一声,木门应声而开,居然没有上锁。心中也不觉奇怪,他曾下了严令不准任何人接近这片梅林,只怕就是拿把刀架在众人的脖子上逼他们,也没人敢接近这里半步。 胭脂轻步踏进小木屋内,生怕惊扰了这一方天地的宁静。好奇的目光扫视着这神秘小屋,触目所及,屋内只有一床、一桌、一椅,打扫的纤尘不染,干净非常。 桌椅床榻都是木制,手工甚是粗糙。 桌上放置着一个灵牌,写着——林氏绛雪之灵位。 胭脂的视线直勾勾落在灵牌上,心头剧烈的颤动着。 林绛雪、林绛雪……她喃喃念着这个名字,有种心碎神伤的哀切感觉。 林绛雪,“她”是谁呢?为何会让她觉得熟悉? 来不及思考,“砰”的一声,小木屋的门被撞开,一道轩昂的身影如狂风般卷了进来。 胭脂惊骇地一退,身子撞上身后的木桌,木桌一震,连带桌上的灵牌一阵摇晃。 骆子言的脸色立时变了,阴沉而骇人。一把推开桌前的胭脂,不顾她踉跄跌倒在地,他已抢上一步,急急扶住差点倒下的灵牌。 “雪儿,你没事吧?让你受惊了,我马上就赶她走,待会儿再来陪你,你好好休息。”他对着灵牌温柔如水地喃喃低语,脸上是浓得醉人的柔情。 胭脂呆住了,怔怔看着骆子言脸上的神情,无言以对。视线在落到他匆忙放在桌上的娇艳梅枝时,终于明白他为何会比她晚到。 那一枝枝娇艳怒放的梅花,恣意地散发着特有的馥郁馨香,她的心却在那幽香中碎了一地。 骆子言愤然转身看向她,怒火在他眼中熊熊燃烧,大吼:“是谁准你进来的?我没告诉过你不准接近这间小屋吗?” 胭脂脸上是个极平静的浅笑,丝毫不为他的怒火所动。她缓缓从地上站起,沉静地与他对视。 “我是你的妻子,不是吗?”她淡淡地问他。 这个世上不会有比他更痴心的男人,也不会有比他更狠心的男人。他固执地怀念着那抹幽魂,却不肯睁开眼看看她的好。 胭脂淡然的表情和语气,浇熄了骆子言的怒火,他喘着气,渐渐平静下来。 “我不想在这里和你争吵,跟我出来。”他看向她的眼神仍是极冷,仍是带着恨意。他执意认为她打扰了林绛雪的安宁,固执地给她判了罪。 他居然用充满恨意的眼神看她!?胭脂发现自己受伤了,但她的脸上没有丝毫异状,只除了她一双低垂的眼眸中,满是痛不欲生的凄楚,但他没有看到。 骆子言率先走出木屋。胭脂在临出门时,回眸瞥向桌上静立着的灵牌,黯然神伤地想:林绛雪,你可知道自己有多么幸福?为了顾全你的安宁,他宁可牺牲所有也在所不惜。 就如孙榛榛所言,她永远也赶不上林绛雪在他心里的地位。 她甫一出门,骆子言就扣上了房门。他的动作是那么轻柔,生怕惊扰了屋内的幽魂。 “你为什么在这里?”转过身,他质问她。 这里是他心中最隐密的禁地,锁着他此生最深重的愧疚。这片梅林、这间小屋,是他唯一能为绛雪做的了。若不是他,她也不会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常所以,他不愿任何人踏入这里,不愿任何人知晓他心中的愧疚,更不愿让人惊扰了绛雪的宁静。 胭脂把目光落在幽蓝的湖面上,语气平静:“我忘了你说过这间小木屋是禁地,门又没锁,我一时贪玩就进去了。” 骆子言踏步上前,逼近她,她急急后退,却被他一把攫住手腕,退无可退。 “原来我娶了个这么健忘又贪玩的妻子。”他嘲讽道,充满阳刚气味的吐息吹拂在她的脸上,令她不自在地别开脸。 他不悦地挑眉,手上微一使力,她已跌进他宽阔温暖的怀抱,一双铁臂紧紧箍住她的纤腰。 胭脂略微慌张地抬眼,撞进一双散发着浓烈危险气息的细长黑眸,突然意识到自己处境的危险,她下意识地想投降。 “下次我不会再到这里来了,一步也不接近这里,不,半步也不接近,好不好?”她可怜兮兮地望着他,眼里有着自己也不想承认的软弱。 骆子言的薄唇勾起一个堪称笑容的弧度,但胭脂在他的眼睛里却寻不到半分热度,只有吓死人的森寒气息。 “好,不过那是下次的事。这次,你明知故犯,又该如何?” 胭脂小心翼翼地试探道:“算了,好不好?” 骆子言薄唇的弧度更深了,胭脂却只觉浑身冷飕飕地想转身就逃,她不断挣扎想挣脱牢牢锁住腰际的铁臂。 骆子言玩味地注视着她徒劳无功的挣扎,他的唇灼热地贴上她小巧的耳垂,伸出舌尖舔弄着,满意的感受她在他怀里浑身颤栗的美妙滋味,欣悦于怀中佳人因他的触弄而情动如火。 “算了?好啊,只要你肯付出小小的代价……” “什么代价?” 她软绵绵地倚在他怀里,像是一摊水,若不是有他的手臂支撑,只怕就跌到地上了。 “我要——一个吻。” 语毕,他炽热的唇已俯下来,捕捉着她的,四唇相贴,热切地纠缠起来。他的唇急切地吸吮着她的,像是渴切了千万年,热情的像是要把潜藏了一辈子的爱恋一次用尽般的缠绵悱恻。 纤细的双臂羞怯地环上他的颈项,引发他更为浓烈的深情,不断加深他的吮吻。 两道身影纠缠成一道,连结出再也无法拆解的联系。 清晨的梅林中,第一道阳光悄悄投射进来,却在乍然发现忘情拥吻的两道身影时,又悄悄地退了出去,生怕惊扰了这方浓情的天地。 第五章 作者:林千色 “少夫人,园子里风大,小心着凉,早些回房吧。”小雨把一件滚着兔毛的披风轻轻披在胭脂的肩头。 胭脂落寞地坐在荷花池边的一块大石上,幽然沉静的眸光洒落在荷叶凋残的湖中。 “少夫人,你有心事?” 胭脂叹了口气。“心事自然是有的,如果没有心事那不是成仙成佛了?即便是仙佛,只怕也有一颗烦恼心吧?所以连佛陀也说:由爱故生忧,由爱故生怖,若能离于爱,无忧亦无怖。” “少夫人,你在跟小雨打禅机吗?” 胭脂微微一笑,笑容在冰寒的空气中显得空洞而凄迷。 “没有,我只是在想,如何才能心无挂碍。世间女子皆求他的回眸一顾,可惜弱水三千,谁也不是他想取的那一瓢。辗转半生,我一直想寻一个人,他的胸膛可以供我栖息,为我遮风挡雨,不让我悲、不让我苦,不让我四下流离、孤苦无依。可惜,我寻寻觅觅,但那人……” 泪,凄楚地往下掉,滴落在雪白的裙裾上,印出一片湿润。 “少夫人……”看胭脂楚楚可怜的模样,小雨也酸楚地想落泪。 “小雨,你先下去吧,我想一个人坐会儿。” “可是,就要下雪了,你一个人在这里,要是着凉了可怎么好?还是回房吧!”小雨急切地道。 “我说了想一个人待会儿,退下!”她沉声喝斥。 小雨只得躬身退下。 但胭脂的清静没能持续多久,小雨前脚才刚离开,一位不速之客就跟着闯进。 “唷!这不是我那个德才兼备,名扬杭州的表嫂吗?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呢?难道说表哥才刚成亲,就让表嫂在这里大演‘闺怨’?”孙榛榛极尽冷嘲热讽之能事,不把胭脂刺得体无完肤,心里就不畅快。 一副美丽的娇颜怎会配上一副实在称不上良善的心肠和利嘴呢?看得出她是对子言情根深种,才会那么浑身带刺的以伤她为乐。可是她难道不知道,她和她其实都是失败者,都不是他挂在心上,念念不忘的那个人吗? 胭脂心下叹息,算了,既然她闯来,想必也不会让她继续想心事,就大方地把这里留给她好了。 “表妹真会说笑。”虚假的笑意敷衍地堆砌在她素白的娇颜上。站起身,打个招呼,她就想离开,却被孙榛榛抢先一步的堵住了去路。 胭脂心中立时警铃大作,眼前似弱柳拂风的娇弱女子竟身负武功! “表嫂,妹子才刚来,你怎么就急着走呢?不如咱们坐下来好好聊聊,说些姊妹间的体己话埃” “对不起,表妹,我已在这里坐了许久,觉得有些冷了,想回房睡会儿,不如你也早点回房休息吧。” 孙榛榛探手握住胭脂的手,身手敏捷,快得让她根本避无可避。 “听说前些日子表嫂进了梅林中的小木屋,不知道是不是真有其事,还是府中的下人们乱嚼舌根?” 胭脂不悦地挣脱孙榛榛,反问:“是真是假有什么要紧?” 笑容从孙榛榛的脸上隐去,正色答道:“当然要紧,如果是真的,那么我想知道表哥的木屋中藏了什么秘密?” “就算是真有其事好了,我为何要告诉你?”眼波流转,胭脂妩媚地挑衅,“如果你真想知道的话,你大可自己去问子言,也许,他会亲自带你进入梅林,满足你的好奇心也不一定。” 紧咬着下唇,怒焰在孙榛榛美丽的丹凤眼中燃烧,娇媚的俏脸被愤怒扭曲的变了颜色。 “好个贫嘴贫舌的贱人!” 怒火高涨的孙榛榛手一扬已挥掌袭来,掌影重重,把胭脂纤瘦的身影全包围在内。 料不到她说打便打,若在平时,胭脂自然可以从容后退,避开孙榛榛的攻击,可是此刻身后是波光粼粼的荷花池,退一步就会掉落池中。 孙榛榛的身手也是出乎她意料的高明,攻得凌厉,守得严密,毫无破绽。要是胭脂剑在手,就不用和她打得那么辛苦了。 两人在不过见方的数尺方圆之内进攻防御,点穴、截脉、勾腕、肘撞,没有一招不是攻敌要害,招招凶险。 缠斗良久,胭脂终于找出孙榛榛的一个破绽,五指抵上她的咽喉。 孙榛榛眼中闪着惊骇,浑身颤栗,仍是不服输地喝道:“好个阮家千金,居然身手不凡。今日本姑娘输在你手上,要杀要剐随便你好了。” 胭脂微微一笑,手上劲道放松了些。 “你还不是身有武功?” 孙榛榛扬起尖尖的下巴,娇蛮道:“我的武功是子言表哥亲手所传,哪像你的武功那么阴狠恶毒?” 松开手,胭脂放开了孙榛榛。 “你就算放了我,我也不会感激你的。” “我没有要你感激。” 虹桥书吧-->小说书库-->替身夫人(第二部分)美女网商挑战赛美女网商挑战赛 清凉版 浪漫版 温暖版 清爽版 胭脂注意到远远传来的脚步声,认出是骆子言的足音。越接近他,越是舍不得他,离不开他;欲相见,怕相见,相见如不见。轻轻推开一直拦在面前的孙榛榛,她直觉地就想躲开。 谁料想孙榛榛却立足不定地踉跄后退,往荷花池跌去。 就那么轻轻一推,不至于吧?胭脂怀疑着。但仍是第一时间伸手朝孙榛榛抓去。 千钧一发之际,她拉住了孙榛榛的手腕,出人意料的,一只纤纤玉指点上她腕间穴道,真力一泄,再也拉不住孙榛榛往后倒跌的身子。胭脂愕然看着孙榛榛如花娇颜上,浮现着阴谋算计的阴狠笑容。 “砰”的一声,水花四溅。她愣愣看着孙榛榛跌入荷花池中。 一道白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出现,在狠狠瞪向她后,即投入孙榛榛落水的池中。 胭脂怔怔立在原地,眼看着骆子言浑身湿淋淋的抱着一身狼狈的孙榛榛跃上岸来。 孙榛榛楚楚可怜地偎在骆子言怀中,可怜兮兮地抽噎着,尽责地扮演着受害者该有的表情。 胭脂觉得眼前的一切是这么的可笑!不经意间,一丝嘲讽的笑意浮上她的嘴角。 “我先送榛榛回房,你给我回房等着。”在经过她身边时,骆子言冷冷撂下这句话。 目送他的背影远去,胭脂发誓她看到了孙榛榛越过子言肩膀,丢过来的嘲弄笑容。 孙榛榛的奸计成功了,不是吗?方才子言瞪着她的眼神,似恨不得一口吞了她。 胭脂乏力地坐回大石上,无奈苦笑。 骆子言缓缓步进房来,脸上的神情仍是不带丝毫情绪,深沉的让人猜不出喜怒。 他在桌边坐下,婢仆立刻送上他最爱的洞庭碧螺春。挥手命婢仆退下,房中就只余他和她。 端起茶杯,浅啜了一口,满口甘香隽永的香醇气息。 胭脂坐在床沿,垂眼敛眉,但仍是悄悄注意到他已换过衣裳,一身月白色的长袍衬得他更是神采俊朗。 屋外是寒冷的天气,屋内却更是冷的令人心碎。 就是在这间屋子里,他和她初次相逢,也许就是那初见的一眼,注定了一切,她遗失了心魂,他在她的心间留下烙印,从此她再也放不下这个男人,他永远是她心里的痛楚,隐隐刺痛她的心、她的魂。 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为眷属 是前生注定事莫错过姻缘 恍惚间,她记起西湖边的月下老人祠门前的那副对联。 她与子言会是前生注定的姻缘吗?若不是,为何她会在初与他相见时,有着恍如隔世的熟悉?若不是,为何她会被错认是他的妻,而来到这里? 可是她与他终是无法相偕白首、举案齐眉的。终有一日,她会离开他,谁也留不祝 他的心中就算住着别个女子又如何呢?只要此刻能平平安安的伴在他身旁就已足够了。 一生一世,她不敢奢求。 此刻,他就坐在离她不到三尺的地方,近得她触手可及,可他的心却离她那么远,咫尺却也是天涯。 “我在等你解释。”放下茶杯,骆子言挑眉看向胭脂,声音低柔得近乎幽冷,淡漠的语气中隐藏着浓浓的威慑。 仍是无法放低身段向他撒娇痴缠、软语相求,连解释都不屑。如果他相信她,那么不用多说,他也会知道她不可能做出那种恶毒的事;若他不肯信她、哪怕她费尽唇舌,他也早先入为主地认定了她推人落水,那还多说什么呢?胭脂抬眼回望他,凄楚地笑。 “你不是早就判了我的罪吗?还要我什么解释?” 私心里,她仍是期望他能信任她,夫妻就是要相互信任、相互扶持的,不是吗? “榛榛全都说了,你推她落水,用心险恶。你没有解释吗?” 收回落在他身上的视线,叹息。“既然你都知道了,还要我解释什么?” 怒气在他胸中升腾,强自隐忍着,他沉静道:“我想听你的说法。” “我说了你会相信吗?”她浅笑着望向他,晶亮的眼里满是挑衅。 “好,这就是你的解释是吗?”骆子言微笑着,森冷的笑容令人不寒而栗。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纸包,把包中的药粉抖入茶杯中。 “阮家小姐身负绝学,一身武功竟是用来对付我的亲人,真是好本事。我骆家要不起这种媳妇,你若是想继续留在骆家,做你的少夫人,就喝了这杯茶,否则,一纸休书,离开骆府,阮小姐想去哪儿,悉随尊便,以后是生是死,一概与我骆子言无关。” 胭脂颤栗着起身,不敢置信的目光落在桌上的茶杯和休书上。 视线在茶杯和休书间来回打着转,一颗心血泪模糊。 他不相信她,她最爱的人不相信她,甚至还想置她于死的伤害她,是生是死还有什么要紧? 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桌前,拿起茶杯,心碎阖眼,一滴眼泪垂落在青碧色的茶汤中,荡起一圈涟漪,就像她永远也无法回复平静无波的心湖。 她睁开眼,泪光迷蒙地看了他一眼,一仰首,也不问他杯中是否是毒药,一口饮尽杯中茶。若杯中是断肠的毒药,她死在他的身边,他会为她掉下一滴眼泪吗?胭脂凄楚地猜测着,肝肠寸断。 骆子言始终神色平静地注视着一切,脸上是事不关己的淡漠。 眼看她一口饮尽搀了药粉的茶,以行动说出她的选择,骆子言一甩衣袖大步出房,脸上神色也不知是喜是怒。 胭脂默然独立房中,孤高落寞。 一杯茶敲碎了她的梦,也敲碎了她的心,但为何她却仍痴傻的无悔无怨呢?伤痕累累,血泪斑斑的一颗心犹自眷恋着他,痴绝,傻绝。 落肚的药粉开始散发出药效,在她腹中翻腾,逼出她一身的冷汗。 胭脂捣住小腹,瘫软在地,推翻了方才他坐过的椅子。 钻心蚀骨的疼痛从她身体深处爆发出来,仿如一把把锋锐的刀刃,毫不留情的在她身上刺入又拔出。 她疼得浑身不断抽搐,仍只是皱紧眉头,咬紧下唇,苦苦忍耐。她在地上翻滚着,冷汗湿透衣衫。 她终于知道他放在茶中的药粉是什么了,是化功散!他要废去她的武功! “蔼—”撕心裂肺的痛楚排山倒海而来,她惨声呼叫,再也顾不得骄傲。 他信了孙榛榛的一面之辞,不问青红皂白就定了她的罪,执意惩罚她,废去她的武功,说不恨是骗人也是骗自己。 胭脂扑倒在地,泪水垂落的刹那,她告诉自己:她恨他! 身体的痛加上心里的苦,折磨得她憔悴不堪,眼前一黑,终于晕了过去。 一只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她泪痕斑斑的脸庞,轻掠不知被泪水还是汗水粘在脸上的几缕发丝,心疼叹息。 他知道这种被迫散去一身功力的痛楚,不是一般人可以忍受的,可是他却逼着她承受。 她的脸上满是斑驳的泪痕与汗水,她的脸色是那么苍白,没有半分血色,若不是她的胸口仍在微微起伏,他几乎以为……骆子言一把抱起她往床榻走去。 把她抱在怀里才真切地感受到,她实在是太瘦了,轻飘飘的仿似没有重量,真不知道小雨是怎么做事的,他不是吩咐过要好好给她滋补的吗?怎么还是这么瘦呢? 从与她相识至今,她似乎就没有健康过,清丽的脸上一直是病弱失血的苍白,真想看见她脸上能换上健康的红润。 小心地把胭脂放在床上,细心地拉过锦被。骆子言坐在床沿,心疼地望着沉睡中的她。 她的睡容是忧愁的,紧蹙黛眉,不知道她在梦中是否仍被疼痛苦苦纠缠着。 他第一次尝到后悔的感觉,后悔对她的伤害。 手指停留在她紧锁的眉间,轻抚。她的秀眉深锁着,时而眼皮轻跳,就像个倍受惊吓的孩子,完全失去了平日里倔强好强的骄傲模样,一副惹人怜爱的楚楚姿态,想要疼惜她的念头如潮水决堤般涌来,淹没他一向冷硬的心。 他真的没想到她竟然毫不犹豫地饮下了那杯茶,他以为她会求她,她会放弃一身骄傲,软言好语地对他解释。可是,他错了!她骄傲的根本不屑向他解释。咬着牙,她将冤屈和着那杯茶一口饮荆他知道他伤害了她,为了他的不信任。 可是她为何就是不肯好好对他解释呢?若是她肯向他说明一切,他不会如此待她。 对榛榛的那些小把戏,他又怎会看不穿?他只是想磨去她的一身傲骨,看她娇媚的对他撒娇痴缠,像世间的其他女子一样。 可是她却是一身傲骨,骄傲地面对一切,绝不屈服。 疼惜地轻抚她沉睡中的憔悴素颜,骆子言幽然长叹,一颗心没来由的揪紧了,泛滥着酸楚的柔情。 夜色沉沉,月色悠悠透进房内,带来宁逸、恬静的气息。 胭脂眨动着眼睑苏醒过来,浑身的骨骼酸疼的像要散开来。 一睁开眼睛,她就看到了坐在床头的骆子言。 “醒来了?”他淡淡地问,声音中隐隐泄露出几许温情。 他的神情平静安详的就像不曾发生过任何事,就如任何一个守护在妻子榻前的丈夫,有种岁月堆积出来的淡然温存。 难道他忘了他曾对她做过什么?别开脸,胭脂用实际行动来表达她的不满。 骆子言深深叹息,轻轻掠开她额前的一缕发丝,动作轻柔的像是宠溺。 “素梅,别这样。”他轻道,语气温柔。 她的心在这瞬间立时被软化了,眼眶悄悄湿润。她竟是禁不得他一丝温柔相待啊!只要他一点点的柔情以待,她可以忘记一切的伤害。 靠坐床头,骆子言把她拉入怀里,让她靠在胸前,用双臂牢牢环住她的纤腰,感觉她的体温与气息,感觉她依旧在他怀中,没有离去。 浑身没有一根不痛的骨头,酸软的令胭脂没有力气拒绝他的拥抱。 “还疼得厉害吗?”他在她耳边低问。 撇过脸,拒绝他的关切,冷冷嘲讽,“少来猫哭耗子了,我没死,你很失望吗?” 骆子言心疼地拥紧她,脸颊贴上她的,低语:“你昏迷的时候,我喂你吃了凝神镇痛的丸药,放心,等明天你就不会疼了。” 胭脂默然了。他到底想怎样呢?先是不问青红皂白废了她的武功,此刻又这么温柔地待她,再度勾起她不该有的妄想。 好累!她闭上眼,静静感受身下传来他的心跳与体温,那硬邦邦的胸膛坚实而温暖,规律的起伏着,散发着让她眷恋的气息。 “素梅,你知不知道,我真的庆幸我娶了你。如果此刻我怀里的是其他的女子会是如何呢?我无法想像。”脸庞枕在她的肩头,他低声呢喃,声音轻柔的生怕惊扰了她。 他的声音里泛着浓浓的柔情,胭脂听出来了,但她更搞不懂他了。眼前的这个男人,是万千矛盾的组合,反覆无常的可怕,只怕这个世间是没人有本事弄懂他了。 算了,她只要能伴在他身边,用她有限的生命尽情地爱着他就足够了,其他的,什么都不重要。 只要这一刻能倚在他的怀中,得他温柔相待,那她就是世间最幸福的女子。 明日,她不愿想也不敢想。 接下来的日子,几乎可以算是胭脂懂事以来最快乐的日子,自从那日服下了化功敌后,她的身子一日比一日虚弱,镇日虚虚软软的,打不起精神。 骆子言放下了所有的公事,终日伴在她的身边。 若是他的长伴要用周身病痛来换取,那她愿意一世与病魔相伴;纵使这短暂的幸福要用一世的痛苦与辛酸来交换,她也甘之如饴。 斜斜倚在榻上,身上拥着软软的锦被,床下燃着火盆,熏得一室皆暖。 骆子言坐在桌前批阅早已堆积如山的帐本。 怔怔看着他俊朗坚毅的侧面轮廓,胸房下的心没来由的紧紧一抽。 她的日子不多了,这么静静与他相伴的日子还能过多久呢?心中一阵痛楚,止不住咳嗽起来。 骆子言忙走过来,坐在床沿,心疼地察视。 “怎么?还冷吗?要不我叫小雨再端个火盆进来?” 她喘息着摇头。“不,我不冷,只是一时岔了气。” 轻抚她苍白憔悴的容颜,他的眼里闪着心疼与自责,若不是他,她也不会落得如此境地。为什么他就不能好好待她呢? “素梅……”他欲言又止,有说不出口的悔疚。 胭脂握住他的手,贴着自己的脸颊缓缓摩挲,温婉浅笑,配上她苍白憔悴的脸色有种凄切的美丽。 “你不要这样,我没事,调养个几天也就好了。”她安慰他。她这身子还能有好得了的那天吗? “不管怎样,我不准你离开我。”把她的素手拉到胸前,紧贴他的心口,他说的咬牙切齿,像在立誓。 人终有一死,更何况她早知将会面临的结局,能在这段时光有过倾心爱恋,她已无悔。虽无法承诺他什么,但她仍是微笑应承,“好,除非你不要我,否则我绝不会主动离开。” 闻言,骆子言动容的笑着,把她拥进怀中。“这一辈子,不论生死,我绝不放开你,永不!” 胭脂在他怀里抬眼看他,在他一向淡漠的眼睛里,捕捉到一抹温柔的疼惜与眷恋。原来,他也有这么温柔的表情,仿如冰雪消融,恍似春风拂过大地,一地皆春。 想起他在梅林中小木屋对着林绛雪灵牌时的温柔神色,她仍是按捺不住地问:“若我死了,你会惦记着我,像惦记林绛雪一样吗?” 听闻“林绛雪”三个字,他像被踩到尾巴的老虎,表情立时就变了,似是混杂了痛惜、怀念、侮疚……种种情绪。 他放开她,站起身,任她跌扑在床上。 要不是他,绛雪也不会死,可是除了怀念,他还能如何补偿绛雪呢?对绛雪的愧疚就像一条毒蛇,盘踞在他的心上扰得他日夜不得安宁。这是一道永不愈合的伤疤,容不得任何人碰触。 对素梅的好已令他深觉对不起九泉之下的绛雪,所以他对她忽冷忽热,时而残酷,时而温柔。此刻绛雪的名字从她口中吐出,立时激起他暴怒的反应。 痛苦的闭上眼又睁开,他对着胭脂疾言厉色,“雪儿已经死了,为什么你还是不能放过她?你已经是我的妻子,她还能跟你争什么?为什么你也像其他女人一样永远不能满足?”话落,他忿忿地离去。 “砰”的一声,房门被狠狠甩上,惊得胭脂浑身一震。 林绛雪,无论岁月如何消逝,她永远是他心头最深的痛楚、最深的伤痕,永远不会有结痂愈合的那天……泪,不断滴落在鲜红的锦被上。 终于清楚地意识到,她永远也比不上林绛雪在他心中的地位。 给了他完整的心,她却永远无法得到他最真的情。 第六章 作者:林千色 胭脂迅速地憔悴了,消瘦的速度令人心惊。短短一个月之间,她的身子时好时坏,严重的时候甚至虚弱的下不了床。 除夕夜她就在病榻中度过了。 这些时日,骆子言最常做的事就是伴在她的床前,深深地凝注着她,眷恋的目光在她身上纠缠不去。 “林绛雪”这三个字对他而言是禁忌,是挑衅,她也不再固执地非要与这缕早已消散的幽魂较短长。 还有什么好争的呢?今日的如花容颜,他日不仍是被一抔黄土掩埋?人生在世,本就是痛苦多于欢乐。 只有此刻的温柔才是最真实的。现在伴在他身旁的是她,得他温柔相待的也是她,她又何苦去计较在他心里到底是在乎谁多一点? 其实只要她不故意惹怒他,不刻意提起“林绛雪”,他对她仍是极细心温柔的。 这一日,城中的绸缎庄传来消息,有些极重要的事务须他亲自处理。 在她鬓角印下一吻,交代着要她好好休息后,他才恋恋不舍地离去。 他走了,孤清的房中满是令人难耐的寂寞凄清。 黄昏了,他仍是没有回来,胭脂放下手中的“淮南子”。 “小雨,扶我到园子里走走,我想看看落日。” “是。” 小雨放下手中的女红,扶着胭脂往庭园里去。缓步走在园中,夕阳斜照,春天的气息正悄悄弥漫,枝头都绽起了绿芽,美得像一幅画。 胭脂在一株柳树下驻足,小雨也跟着立定。 明知不该问,但她仍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。“小雨,你知道林绛雪的事儿吗?” 小雨讶异地望着她,反问:“绛雪小姐,她不是少夫人你的表姊吗?她都已经过世十几年了,少夫人怎么突然问起她呢?” 胭脂闻言惊异地睁大了眼,林绛雪居然是阮素梅的表姊?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?林绛雪已死了十多年了,而阮素梅与子言是指腹为婚的,他们之间到底有着怎么的一段过往? 隐约间,她觉得自己与他们有着微妙的联系。到底是什么呢?被她遗忘的的过去与他们三人间到底有着什么联系?她直想的头疼。 胭脂抚着额际,轻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。“小雨,你先回去吧,我想一个人待会儿。” “是,那少夫人你自己小心。”小雨躬身退下。 胭脂倚着的柳树尖传来一点轻响,风声瑟然,一道青影出现在她面前。 讶然抬眼,胭脂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 乍然出现在她面前的男子健硕英挺,一身凝立如山、目空一切的气势,俊美的五官冷硬骇人。其眉宇间仿佛不带任何七情六欲,隐隐透着一股死亡的气息,他的出现,使得空气中激荡起一股冷凝的气流,令人不禁联想起传说中的死神。 “大师兄?” “胭脂。”凌剑冷冷开口,倨傲、清冷的眸中却仍是泄露出乍见佳人的喜悦。他可以对任何人无情,独独除了自小一起长大的她。若是世间真有宿命的话,那她就是他的宿命。 她瘦了,憔悴的几乎让他认不出她,一双晶亮的眸子深深陷了下去,满布经情爱洗礼的忧郁。那个叫作骆子言的男人一定错待了她,竟将他恨不得捧在手心里珍爱的女子,伤成如此模样。 “跟我走吧!”凌剑叹息般道,双眼牢牢地定在她脸上。 “大师兄!”胭脂抬眼望着他,一副欲语难言的凄楚模样,绞痛了他的心。 “你留在这里只会是死路一条,你还有什么舍不下的?跟我回去,我会求娘给解药救你的。” 她转身背对他,语气是毫无转圜的笃定。“我不回去,从离开伤心林的那天我就决定了,死也不要再回那个地方。” 即使没有认识他,她也不会再回那个地方了,更何况现在有了他? “伤心林是你从小生长的地方,难道你真的什么都抛得下?” “杀人的日子我早就过腻了,在伤心林中,除了大师兄你对胭脂的情谊,胭脂还有什么舍不下的?”她看向他的眼眸中有着淡淡的情意,兄妹之情。 “什么都舍得下?那你的性命呢?你最后一次服下胭脂泪是在两个月前,若不能及时服下解药,一个月后你就会死状凄惨,你都不在乎吗?”扳过她羸弱的身子,凌剑激动责问,语气是从来没有过的情急。 胭脂望着他,清冷的眸子一迳的波澜不起。 “这些我都知道,而且早有准备。” 他恨恨盯着她,眼中有了被伤害的神色。“你竟然这么不爱惜自己,难道你从来都不知道我对你的情意?还是你从来都不屑知道?” “大师兄……”凌剑对她的情意,她又怎会体会不到?可是寒雨一直偷偷爱慕着他,一向不擅与人相争的她,自是清楚地划清了与凌剑的界线,守着师兄妹的情分,绝不越雷池一步,也不给他任何幻想。 可是此刻,大师兄的眼中满是痛苦与挣扎,她的心仍是泛起微微抽痛,只为了昔日同门情谊。 吐息两下,凌剑收拾起倾泄的情意,回复了一贯的冷硬。“你用阮素梅的身分嫁入骆家,骆子言没有怀疑你?” “大师兄你怎么知道?” “我错把阮素梅当作你,在崖底救了她。” 安慰之情浮上她的眉眼,她欣悦道:“素梅没事,那实在太好了。她还好吗?现在何处?可平安?” 牢牢注视着她的表情,凌剑缓缓道:“她平安无恙,我已经把她送回阮家了,所以你的身分很快就会被拆穿。” 胭脂惶然望着他,脸上的喜悦凝结。 凌剑感到一阵报复后的快慰,但立时就因她眼中的悲切凄清而心疼。叹了口气,他恳切道:“胭脂,跟我走吧。” 她悲切地望着他,缓缓摇头。“不,我要留下,除非他不要我,赶我走。” 他的目光如利剑般射在她的脸上,有悲愤,有怜惜,有嫉妒,就是没有恨,纵然她爱上别的男子,他也无法恨她。 “你真的爱上他,宁愿死也不离开他?” 胭脂眼中射出生死不离的缠绵眸光,毅然颔首,“是!” “你——”凌剑踉跄退了一步,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可以为爱生为爱死的女子,就是他一直倾心相恋的师妹。喉头一甜,一口鲜血涌上,却被他狠狠咽下。 他知道他是永远失去她了,她的心中再也没有他容身之处。 胭脂心疼地望着大师兄,心底泛着无奈。 情这一字,本就没有道理可言。你喜欢的人不见得就喜欢你,真心待你好的人,你也不见得就会喜欢他。就如林主一向挂在口边的慨叹:爱欲于人,犹如执炬逆风而行,必有烧手之患。但凡是人,一入情关,便不足观。 “大师兄,你是这么好的男子,是胭脂没有福气伺候你左右。今后,一定有比胭脂好上千百倍的姑娘倾心待你。” 凌剑藏起眼中的悲怆之色,凝睇着她极平静道:“胭脂啊胭脂,聪慧如你,难道不明白,天下只有一个胭脂?从我眼中看来,世间女子身上处处都有你的影子,可是她们都不是你,纵然与你有着一模一样的相貌,可是终也不是你。” 大师兄对她的痴情,胭脂动容,却丝毫没有心动的感觉。大师兄说的不错,这世间男儿千千万,可是除了他,她再也不能对其他人动情。因她的一缕魂魄已寄托在他身上,离开他,她情愿死。 垂下眼,她轻轻叹息。“是胭脂没有福气,辜负了大师兄。” 顾虑到她的安全,凌剑犹不死心地劝她,尽最后的努力。“阮素梅回来了,阮家一定会知道你是假冒的,若你仍留下,要如何自处?骆家不会放过你的。” 想起阮素梅那张和胭脂一模一样的清丽容颜,想起她与胭脂截然不同,似是软弱却又强韧的性子,他的心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击中了,泛起难以言喻的酸楚滋味。 那个柔弱的闺秀,温婉如水却有一副坚毅的性子……脑海中泛起这些时候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,心下长叹。 抛开心中对阮素梅的牵 挂,一颗心回到对胭脂安全的顾虑,他不能让她留在这里等死。 “跟我走!”大掌一把抓住胭脂纤细的手腕,手指握着她的脉门,乍然变色。 “你——你的功力失去了?为什么?骆子言对你做了什么?” 胭脂无法挣脱凌剑的掌控,只好低垂眉眼,一声不应。 凌剑厉声追问:“我一直以为你的憔悴是因为胭脂泪的关系,看来不是。他到底是如何待你的,为何要废去你的武功?他识穿了你的身分吗?” 生怕大师兄对骆子言不利,她颤抖着娇柔的嗓音急切地解释,“不是、不是,不关他的事,是我自己,是我自己散去了功力。既然我已决定好好做他的妻子,武功于我已经一点用处也没有了,子言他会保护我的,我还要武功来做什么?” “真的?”他看向她的眼满是怀疑。 她垂眼答道:“真的。”第一次,她欺骗了从小疼惜她的大师兄,从没想过竟然有对他说谎的一天,若是可以选择,她绝不愿欺骗他。 凌剑松开她的手腕,修长有力的手指轻抚她的脸颊。 “你不会后悔吗?若是现在你决定跟我回伤心林,我会求娘救你的。” 胭脂伸手覆住凌剑的大掌,微微一笑,眼中净是绝不言悔的笃定。 “这一生我从来没有此刻这么快活,这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,我不会后悔的。” 凌剑深吸口气,露出一抹笑容,这次他是完全斩断了对胭脂的痴情,他的心泛起无言的苦涩。 “那你好好保重,我走了。” 叹了一口气,他不再多说,腾身跃上树顶,几个起落,悄然而去。 望着凌剑消失的方向,胭脂落寞的叹息。舍去了最后一丝活命的机会,她的心中没有一点后悔,反到感到轻松。 阮素梅没有死,那真是太好了。 可是阮素梅回来了,她该怎么办呢?子言会如何对她?愤怒地喝斥她,责骂她,将她这个“冒牌货”扫地出门? “表嫂真是好兴致啊,表哥出门还不到两个时辰,就约了男人在府里私会!你还懂不懂什么叫羞耻啊?”一道娇跪的刻薄嗓音一字不漏的传进她耳中。 翠绿的纤秀身影从柳树后转了出来,娇艳的脸庞上挂着不怀好意的恶毒笑容。 又是孙榛榛!胭脂拧紧秀眉,感叹着自己的霉运。 惹不起,但躲得起,她一语不发的就想转身回房,却被孙榛榛抢先一步地挡在她面前。 “怎么?知道害怕了?表哥不是说你病得很重,卧床不起吗?怎么还有力气和男人在这里幽会呢?难不成表嫂你这病西施模样都是装出来的?”孙榛榛的纤细食指直点上胭脂的鼻尖,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。 “孙小姐,麻烦你修修口德,不要这么咄咄逼人。”改了称呼,胭脂可不敢高攀这种亲戚,忍无可忍的反唇回敬。 孙榛榛的嗓音再度拔高,“怎么?你说我冤枉你啊?你方才明明是和一个男子在园子里幽会,还死不承认,当我是瞎子吗?” 胭脂懒得浪费口舌去争辩什么,绕过孙榛榛就想往回走。 “想走,没那么容易。上次你的功夫不是很厉害吗?这次小妹还想再领教高招,请表嫂赐招。”嘴上说着话,孙榛榛手上已多了根金光闪闪的金针,在昏暗的天色中闪着夺目的光芒。 胭脂眼看着金针向自己刺来,脚下连退,却感觉力不从心。没了功力的她就像普通人一样,如何闪得开孙榛榛招招进逼的夺命金针。 她脚步一错,孙榛榛手上的金针已刺入她全身最脆弱的地方,一阵尖利的痛楚后,全身酸软,再也提不起丝毫力气,麻痒难当的感觉涌入心头,她止不住就咯咯笑了起来。 金针刺中她的笑腰穴,孙榛榛也明显的一愕,不明白手中的金针怎么那么轻易就刺中了胭脂。不应该啊,上次相斗,她的身手明明很了得的,怎么这次那么不济,就像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。 伸手探上胭脂的腕脉,惊愕道:“你的武功被废去了?为什么会这样?” 胭脂娇笑着,花枝乱颤,喘息着道:“还不是拜你所赐,这不就是你要的结果吗?”她咯咯笑个不停,眼中却射出悲愤的颜色。 “这……我没想过会这样的,我不是故意的。”孙榛榛变了脸色,匆促地辩解着。她虽是一向骄纵任性,却从来没有伤过人,这时真的闯了祸,她也不由得害怕起来。 连连后退着,她掉头就跑,眨眼消失在几株柳树后。 胭脂掩着嘴,却掩不去那止不住的可恶笑声。她不断轻笑着,往“吟风阁”走去。 在院门前遇见神色紧张的小雨,一见她就扯着她衣裳告诫,“少夫人,我正想去园子里找你呢,少爷回来了,在房里,看上去好像有什么不顺心的事,怒气冲冲的,你可要小心埃” “晓得了,我会小心的。”她仍是不断轻笑着,惹来小雨奇怪的眼光。 推开门,胭脂笑着走进她和骆子言的卧房。 房里静悄悄的,没有一丝声响,桌上的熏香仍散发着怡人的香气。 骆子言斜倚床上,听见她的笑声,他睁开眼看向她,一脸漠然,看不出他的喜怒。 “你终于回来了。”他淡淡开口。 他的语气虽淡漠,却总像暗藏讥讽。胭脂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了,下午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。 “不过是到园子里走走,我还能到哪里去呢?”本是平淡的口气,但在配上这可恶的笑声后,却像是故意在与他挑衅。 他坐起身,冰冷的眼投向她,语气更形幽冷。“有什么好笑?看来我的夫人心情很好呢,怎么,我出门做事,你倒不愁寂寞埃” 听出他话里的嘲讽,胭脂心下叹息,口里却仍是止不住地轻笑出声。想必是孙榛榛把她在园子里看到的一切,加油添醋地告诉子言了,所以他才会面色不善的出口讽刺。 “我没有。”否认的话配上不住的笑声,反倒成了“直言不讳”的挑衅。 骆子言俊雅的脸上露出一抹浅笑,眼中却仍是万年不化的寒雪,望着胭脂幽冷地柔声反问:“没有?我亲眼瞧见你在园子里和一个青衣男子卿卿我我,难道是假的?” 胭脂惊惶地抬眼,心中一阵慌乱,辩解的话再也说不出口。他亲眼瞧见她和大师兄在园子里说话?那她再怎么解释,他也不会相信了。 骆子言站起身,朝她走来,浑身散发着逼人的气焰。 “怎么不说话?没话可说了?” “你所眼见的事并非你想的那么不堪。”她无力地挤出一句,由心底感到一阵疲累。 “并非我想的那么不堪?怎么你脸上的表情却不是这么表示,看看你脸上的笑容如此欢畅,只怕你和那个奸夫之间的勾当,比我想的还要不堪吧?”骆子言尽情地嘲讽,只想狠狠伤害胭脂。 他永远也无法忘记,当他兴匆匆想着回家就可以见到她,却遍寻不获,最后终于在园子里寻到她曼妙身影时,她竟与一个高挺的男人在柳树下卿卿我我的谈情说爱。 他前脚才出门,她后脚就把奸夫迎进门,公然在家里与奸夫私会。他怒气冲冲回到房中等她,愈等愈心焦,差点按捺不住要去园子里寻她时,她居然带着满脸畅意的笑容回来了。 “我和他之间清清白白,苍天可鉴。”胭脂诚声立誓,却因为停不了口的笑声而显得毫无诚意。 骆子言心中的妒火把他所有的理智燃烧殆尽,他看不出胭脂的笑声是那么的怪异,只一心认为胭脂对他毫不在乎,私会后满心欢畅的止不住笑意盈盈。 “给我戴了绿帽子,你居然还好意思笑?果然是个不知羞耻的淫妇!”狠狠抓住她纤瘦的双肩,他的目中仿似喷出火来。 胭脂被他狠毒的怒气给震得呆立当场,不敢相信他竟然这么毫不留情地羞辱她。他盛怒之下的指责辱骂像一把利刃,不断刺入她的心口,伤得她痛彻心肺,再也说不出一句话。 羞辱与激愤刺激了她的神志,笑声从她的红唇中不断逸出,有如疯狂。 “给我戴了绿帽子,你还很得意?”骆子言红了眼,怒气腾腾,再也没有平日里的淡漠文雅。 “啪”的一声脆响,一个巴掌甩在胭脂的玉颊上,力道重的把她的脸击的偏向一侧,苍白的素颜立时浮现出清晰的五道指樱 胭脂怔住了,维持偏着脸的姿势,心中只有一个念头——他打了她,他竟然打了她!? 在他眼中,她竟是个水性扬花、人尽可夫的淫贱女子!?好,他的巴掌打在她的脸上,也同时打碎了她的心,割断了她的情。 缓缓回过脸来,胭脂娇媚地咯咯笑着,眼中净是悲怆凄清。 她什么也没说,既不辩解也不哀求,只用凄凉的目光静静望着他。 骆子言呆立当场,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。从不打女人的他竟然打了她,打了他心爱的她。他后悔了,在他看到胭脂看他的目光时,她眼中绝望的悲怆,令他感到一阵恐惧。他觉得他失去她了,在他那一巴掌落在她脸上的时候。 “打得好!骆子言,既然你不相信我,那我留下也没意思。”胭脂满腔悲愤,一字字轻道,轻柔的语气诉尽她的哀伤,每说出一个字心就痛一分。 骆子言沉着脸抓住她的手臂,变了脸色,心中涌上令他心悸不已的恐惧。 “你想离开骆府,与那个该死的奸夫双宿双飞,是吗?我不准,永远都不准,就算是死,我也不会放开你,你只能乖乖给我待在吟风阁,一辈子都休想离开!” 胭脂高傲地仰起脸,目光与他对视,言不由衷地悲吼出声:“对!我就是要离开你,与他双宿双飞!你并不爱我,为什么不放我走,你只会欺负我、羞辱我,可是他却会关心我、爱护我!放开我,我要走,我要永远离开这里!”她狠狠捶打着他的胸膛,一心一意只想挣开他的箝制。 听着她口口声声称赞那个该死的奸夫,骆子言的一颗心霎时怒火熊熊,像要爆裂开来一般。 “你——”他愤怒地扬起手,情绪失控地又想对她动手。 不料胭脂毫不闪避,甚至仰起已经浮肿起来的通红右颊,凑到他面前。“打啊,你打啊!” 骆子言忿忿地收回右掌,拍向一旁的矮几,矮几立时在他掌下裂成碎片。 “我告诉你,今生今世你是当定了我骆子言的妻子,生是我骆家人,死是我骆家鬼!想与那个奸夫双宿双飞,我劝你早点死了那条心!你最好给我安安分分待在吟风阁里,做你的骆家少夫人,若是让我发现你与那个男人仍是藕断丝连的话,我会让你明白什么叫生不如死!”狠厉的警告从他嘴里吐出,不断回荡在胭脂的耳中。 使力甩开胭脂的手臂,力道猛烈地使她跌倒在地。 他怒气腾腾地踹翻桌子,打翻书柜,砸碎所有的东西,在满室狼藉后,大步出门而去,怒吼着吩咐下人好好看住胭脂,不准她踏出房门一步。 第七章 作者:林千色 胭脂伏在满地狼藉的地上,早已笑哑了嗓子,但仍是止不住地咯咯地笑个不停,眼泪在凄凉的笑声中落了满脸。 窗子被风吹的劈啪作响地开开阖阖。天色早已黑了,还飘起雨来,挟着冷雨的夜风呼呼地吹拂着,天气更冷了,冷得足以冻僵所有人的心。 胭脂嘶哑的笑声越来越低,最后终于消没在满室孤清的空气中。 窗外的冷雨不断洒进屋内,落在她的身上,很冷,胭脂只觉得身上一阵冰冷又一阵火热,但她已失去了挪开身子的力气。 好冷啊,她会死吗?若是就这样死了倒干净…… 翌日一早,小雨端着铜盆来,要伺候她梳洗更农时才惊骇地发现,胭脂穿着一身被冷雨打湿的衣裳,瑟缩屋子一角,双目紧闭,脸色苍白的像个死人,而右颊却有五道清晰的指痕,已肿了起来。 小雨惊得一声低呼,忙伸手扶起胭脂,却赫然发现她全身发烫,早已失了意识。她急得差点哭出来,迭声呼唤着:“少夫人,少夫人……你醒醒埃” 但胭脂毫无反应。 少爷从昨夜出门到现在还没有回府,她该怎么办? 小雨半扶半抱把胭脂弄上床,忙奔出去找人帮忙。 “来人啊,骆管事,丁嬷嬷,你们在哪儿?少夫人生病了,快请大夫碍…” 骆子言在楼外楼喝了一夜的酒,天亮了,对她的惦念牵引着他的脚步走在回家的路上,一步步离她越来越近,他的眼前不断浮现她昨夜悲怆绝望的眼神。 昨夜,盛怒之下的他竟失手打了她,她一定很恨他吧?从不打女人的他竟失控地打了她,他禁不住苦笑。 推开大门,一路往吟风阁去,却发现府里的下人都是一副神色紧张,欲言又止的神态。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?他懒得理会地迳自往卧房行去,却在门口惊讶地看见一群婢仆、丫鬟进进出出的。 抓住一个婢女,他神色凌厉地问道:“怎么这么多人,发生了什么事?” 婢女被他骇人的神色吓得直打哆嗦,颤着声答道:“回少爷的话,是,是少夫人……” 骆子言一愕,“素梅?她怎么了?” “少夫人她……她病了,大夫说是昨晚感染了风寒,高热不退,昏迷……不醒。” 一把推开婢女,他直往房里冲去。 踏进房门,就见宽敞的房里挤满了来来去去的婢仆,不断把一盆盆热水端进房中,一片忙乱景象。 小雨坐在胭脂的床前,抹着眼泪,手上拿着一块帕子,不断为胭脂擦拭额上的汗水。 骆子言大步走近床前,所有婢仆忙停了手上动作,躬身行礼。“少爷!” 他颤着声问:“素梅?”不敢相信地看着床榻上不省人事的佳人,怎么也想不到昨日还巧笑倩兮的她,此刻却毫无知觉地躺在床上。 小雨垂泪答道:“大夫说少夫人受了风寒,脉息很弱,开了张药方就摇头走了。骆管事派人抓了药,我亲自煎了,可是少夫人已经病得人事不知了,根本不肯张口,一滴药都喂不下去。” 骆子言怔愣盯着胭脂的脸,只见她憔悴得叫他心惊,脸上泛着因高热而起的潮红,额上满是细细的汗珠,右颊上五道指痕泛着红肿,甚至有些瘀青,每一道指痕似乎都在无声地指控他的罪行,直叫他看得心揪成一片。 他蓦地大喝一声:“范志!” 屋外忙奔进来一名家丁打扮的年轻男子。“小人在!少爷有什么吩咐?” 骆子言指着他,怒声责问:“昨日我离开时不是吩咐你好好看着少夫人?为什么一夜时间她就病成这样?”他满腔的怒火澎湃而起,只想发泄。 范志忙低垂着头答道:“是!少爷昨天吩咐不让少夫人踏出房门一步,而少夫人自少爷出门后,就一直待在房里没有出来过,小人实在不知少夫人竟受了风寒,请少爷恕罪!” 骆子言愤怒地指着他骂道:“没用的东西,给我滚!” 骆子言朝着房中忙乱的下人大声喝道:“传骆竟堂,叫他把杭州城里所有的名医都给我请来,我就不信全杭州找不出一个能救素梅的名医,去,快去!” 下人们再度纷乱起来,忙着找骆管事请大夫。 骆子言坐在床沿,拉着胭脂滚烫的小手,看到她在昏睡中犹自蹙紧了一对柳眉,不禁心中一紧。 轻抚着她红肿滚烫的面颊,他发誓般低语:“素梅,你放心,我一定会救你的。” “少爷!”守在一旁的小雨欲言又止。 骆子言眼皮都不眨一下,不耐道:“有什么事就说,吞吞吐吐的做什么?” “是,少爷!大夫说……大夫说少夫人她……” 听到是关于胭脂,骆子言急了,追问:“大夫说什么?” “大夫说少夫人有喜了。” 乍然听闻小雨话中透露的讯息,骆子言几乎不敢置信,抓住小雨的手臂道:“有喜了?你说素梅她有喜了?我要做爹了,哈,太好了。” 听闻胭脂有了身孕,这份喜悦铺天盖地般地涌上心头。孩子,他和她的骨血,此刻就孕育在她的体内,这是多么神奇的一件事! 看骆子言一副欣喜若狂的模样,小雨实在不忍心告诉他大夫的诊断,可是不说又不行。 “少爷,大夫说少夫人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,可是,少夫人身体太弱,胎儿可能……可能会保不祝” 喜悦顿时从他眼中隐去,沉下脸道:“什么?孩子可能保不住!?那是什么庸医?我会请最好的大夫照顾素梅,一定要保她母子平安。” 他不会让她出事,一定不会,这一辈子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,绝不会容许任何人抢走她,就算是阎罗王也不行。 杭州城里稍有名气的大夫都被请来了,排成一排进入胭脂房中为她诊治。 良久,大夫们的会诊结果出来了,一致认为胭脂的身体曾受严重损害而气虚体弱,血气不足,再加上风寒侵体,心情悒郁,导致高热不退,昏迷不醒。 其中一名略有武功底子的大夫甚至诊断出,胭脂身上被人用金针封住了笑腰穴,当他用磁石拔出胭脂体内的金针时,骆子言的脸色立时变得很难看。 金针封穴?一定是榛榛那个鬼丫头!若不是瞧在母亲面子上,他早就狠狠教训她了,也不会养成她这般骄纵任性、无法无天的性子。 难怪昨日她会笑个不停,若不是因为亲眼目睹她与别的男子在园子里私会,他也不会被怒火蒙蔽了双眼,而看不出她的异状,以致一时失手打了她一巴掌。 可她为什么不说呢?她为什么不告诉他榛榛伤了她?难道说她一点也不信任他? 想到她对他的不信任,他的心霎时冰冷一片。 约一盏茶工夫,大夫们派出代表向骆子言报告胭脂的病情。 “骆少爷,这是我们合开的药方,你只要照方抓药,煎了给夫人服用即可。夫人虽是气息虚弱,但只要能服下药汤,再配合老夫的针灸之术,想来不会有大碍。” 骆子言略略放心,想起孩子,忙又问:“那胎儿呢?可有危险?大夫你一定要想办法保他们母子平安。” 大夫拈须微笑道:“骆少爷,请放宽心,只要夫人能连服三帖药,再加上悉心照料,明年秋天一定能平安产下麟儿,为骆家开枝散叶。” 骆子言放下心头大石,吁了口气,“那就好。”浮起一丝欣悦的笑意,吩咐随在一旁的骆竟堂,“骆管事,送大夫回去,再照着这张方子把药抓回来。” 语毕,他便迫不及待地转身进房,看望那个让他挂心不已的小女人。 坐在榻前,抓着她的素手,骆子言的眼中闪着无止尽的深情,虽然她毫无意识,他还是要伴在她的身边,他要她睁开眼就能看见他温柔的守候。 药煎好了,小雨捧着汤药进房,扶起胭脂,一匙匙小心地把药喂入她的口中,但还未落肚,就马上被她呕了出来。药汁顺着她的唇边滑下,小雨淌着眼泪不断帮她擦拭。 蓦地,骆子言接过药碗,把苦涩至极的药汁含入口中,再俯下头,一口在他和她的唇舌间流窜,第一次尝到如此苦楚的吻,苦了她的口,也苦了他的心。 小雨侍立一旁,眼见骆子言的深情举动,不禁垂下泪来。 她不明白,明明少爷是如此的爱着少夫人,为什么还要这么伤害她呢?少夫人被病痛折磨,少爷的心只会更痛、更苦埃 难道情爱只会令两个相爱的人互相折磨,互相伤害吗? 一口口咽下口中苦涩至极的药汁,胭脂紧闭的眼睫轻颤了一下,喜得骆子言忙握住她的小手,焦灼地探询,“素梅,你醒了吗?我在这儿。” 胭脂果真缓缓睁开眼睛,“子言……” 她醒了,她终于醒了,骆子言心中一宽,听她呼唤,忙俯下身温柔低应:“素梅,我在这儿,我在这儿陪着你呢。” 胭脂的目光却仍涣散的漂浮着,声音细碎、虚弱地喃喃低语:“子言……别、别不理我,我没有背叛你,没有……我和大师兄是……清白的、清白的……” 骆子言一愕。大师兄?是指那个男人吗?她怎么会有个师兄?素梅身负武功本就奇怪了,但他也没有深究,但此刻怎么会又冒出一个大师兄? 听她仍念念不忘向他证明她的清白,他心中一痛,忙安慰道:“我知道,我都知道,是我错怪了你。” 谁知胭脂却仍接着道:“大师兄,是胭脂辜负了你,是胭脂辜负了你……” 骆子言这才明白,原来她根本就没醒,这不过是她昏迷中的呓语,心中一酸。禁不住猜测着她话中泄露的消息——胭脂是谁?是指她自己吗?想起从前她曾不止一次向自己表明她并非阮素悔,难道她所说的都是真的? 那她到底是谁?她真正的身分又是什么? 眉间打起无数死结,骆子言陷入深思。 “少爷,亲家老爷来了,他说有要紧事求见。”骆竟堂垂手立在门外躬身禀告。 “阮德?他来做什么?” 骆子言皱眉起身,在吩咐小雨好生照料少夫人后,便往厅堂而去。 胭脂在昏昏沉沉、半梦半醒了十数日后,终于真正清醒了过来。 一睁眼,她就看到了守在床前,消瘦了大半圈的骆子言。她病了十数日,他也像跟着大病了一常 “你醒了?”他热切地望着她,喜悦无限。 耳中听到他温柔似水的嗓音,心头却不禁浮现起那天不堪的记忆,他不但冤枉她红杏出墙,还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,那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,也狠狠地打碎了她自以为是的美梦。 缓缓别开脸,她不愿看向他。 骆子言坐在床沿,心底泛起深切的无奈。明知她这么对他,原就是他应受的,但他却受不了她的冷淡以对。 “别这样好不好?” 阖上眼,她疲倦地低语:“你走,我不想看见你。” 她的拒绝如一根生满了刺的皮鞭,毫不留情地抽在他的心上,霎时鲜血淋漓。 扳过她柔软如绵的身子,逼得她不得不与他对视,骆子言哑着声,立誓般低诉:“我不会走,这一辈子你注定是逃不开我的,就算死,我也要与你一道。” 胭脂望着他,狠狠咬紧下唇,为他的话心悸不已。 无奈的,她低问:“你并不喜欢我,为什么又不肯放过我呢?” 双眸凝注在她身上,骆子言一字字道:“你是我的妻子,这一生都是。夫妻本就是比翼鸟、并蒂莲,谁离了谁都不行,你要我如何放开你?” “你可以休了我。”她神色木然地直视他道。 他的呼吸热热地吹在她的脸上,心中燃起怒火,恨恨道:“你休想!” 不爱她,却又要把她绑在身边,他为什么那么霸道,还霸道得那么理直气壮?胭脂微怒地扬高嗓音,“这不是你本来就想做的吗?你就当我上次选了休书好了。” 邪肆狂浪的气息染上骆子言的黑眸,薄唇勾起完美的弧度。“那份休书我早就一把火烧了,怎么办呢?” 气愤于他调侃的语气,胭脂故意口不对心的激他,“你留得住我的人,留不住我的心,我的心早就给了别人了,你留着我还有什么意思?” 果然,他细长的黑眸中闪起危险的怒焰,有种毁灭一切的狂霸气势,似乎整个房间的空气都被他燃烧了起来。 胭脂在他目不转睛的注视下,心脏急跳,呼吸也急促起来。 他会对她怎么样?他又会打她吗? 胭脂恼怒的发现,自己竟然在他灼灼的目光中,感到一丝胆怯,难道失去了武功,她的胆子也跟着变小了吗? 鼓起勇气,她傲然回视他,挑衅地道:“怎么?又想打我?你打啊,反正有了第一次,也不差第二次。” 骆子言深深吐息两下,怒意隐去,换上阴柔的笑容,探手轻抚她滑腻的脸蛋,故意在她耳边吹着气低语:“放心,我不会再打你。那一巴掌让我心疼到现在,后悔到现在,我怎么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呢?” 无法猜透他话中的真假,胭脂愤然阖眼,把头侧向另一边,以避过他吹拂在她耳际的温热气息,那浓重的吐息带着他的味道拂过她娇嫩的肌肤,轻柔的像他的爱抚,敏感地勾起她对过往旖旎情景的回忆。 但他的唇也跟着来到她的耳边,甚至有意无意地轻触她敏感的耳垂,低低道:“榛榛那个丫头暗算你,你怎么不跟我说?不过我已经罚 过她了,也算为你出口气。” 听了他的话,胭脂忍不住睁开眼回过头来,双唇却猛地扫过他贴在她耳边的温热薄唇,惹来他爽朗的哈哈大笑。 “夫人赐吻,小生荣幸之至。子言毕生尝过无数美女的香吻,尤以夫人此吻最为香艳,令子言毕生难忘。” 胭脂羞红了俏脸,轻斥:“下流!” 他却毫不在意地凑近她道:“俗话说嫁鸡随鸡,嫁狗随狗,若你相公我下流的话,那夫人你大概也清高不到哪里去。” “你!”胭脂怒极,找不到言语回敬,只好憋着气不再理他。 谁知他却突然伸指轻抚她因气愤而泛红的脸颊,无限深情地轻叹:“若是能够,我情愿生病的是我,受伤的是我。” 胭脂愣愣看着他脸上深情无限的神情,恍惚间失了心神。 他的言语、神情仿似带着魔魅的力量,不断地蛊惑着她,令她沉沦。 看着她神色的转变,骆子言唇边扬起开怀笑意,缓缓俯身极温柔缠绵地吻上她温软的双唇。 心下叹息,她仍是抗拒不了他魔魅的蛊惑。 胭脂虚软地躺在床榻上,神志飘到了九霄云外,软弱的再也无力思考,再也鼓不起和他对峙的力气。 “这世上只有你,才能让我如此情动。”骆子言温柔地在胭脂耳边低语,“若不是你有了身孕,身子又还虚弱得很,大夫交代要禁房事,否则我非得好好要你不可。” 胭脂虚弱地任他啮咬着她的下唇,神志仍停留在方才的激越快感中,听而不闻的任他的话如风飘过。 “你现下有了身孕,以后就是两个人了,一定要多吃点,不能再那么任性,每餐吃个两口就说吃不下了。我已经吩咐了厨房,每天要给你炖补品补身,再不乐意也要多吃点,就算为了孩子好,知道吗?”他温柔地凑在她耳边,舔吮着她的耳垂细细诉说。 这次他的话一字不漏的传进她的耳中。胭脂睁大眼,呆愣地望着一脸温存的他,木然问道:“你说什么?我有身孕了?” “是啊,大夫说你已经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,明年秋天,桂花飘香的时节,你就能做娘了。”他喜形于色,眼前似乎出现了子孙满堂的画面。 胭脂脸上毫无悦色,怔愣自语:“我有身孕了,怎么会呢?怎么会这样?” 见了胭脂的反应,骆子言也愕然,随即想到大夫说的,有些孕妇怀孕后脾气会比较暴躁,喜怒难测,想是她还没有做好将要做母亲的准备。 他温柔地轻抚她柔软的发丝,爱怜地逗她说话,“你说,我们的孩子会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呢?” 她木然不答。 骆子言也不怪她,反而心疼她十月怀胎的辛苦。 “其实不管孩子是男是女,只要是我们的孩子,我都会好好疼爱他们。若是儿子,就由我来教他学文习武;若是女儿呢,就由你来为她打扮,让她成为杭州城最出色的闺秀,好不好?”他温柔地问她。 胭脂却猛地抬眼望着他,讥诮道:“好啊,我还以为你是因为内疚才对我好的,原来是为了我肚子里的孩子。人家说母凭子贵,看来真是不错,连我这个红杏出墙、水性扬花的女人,也立刻身价百倍,若是我现下没有身孕,你还会如此温柔地待我吗?怕是早将我扫地出门了吧?难怪你不肯休了我,原来是我的肚子里有了你骆家的子息嘛!” 骆子言为她话语中的尖锐而惊愕,刚想解释,她却一把推开他,神情激动地拍打着床榻嚷道:“出去,你出去,我不想看见你!” 骆子言生怕她在盛怒下伤了自己,只得安抚地忙道:“好好,我出去,你别激动,小心动了胎气!” 她怒目望向他,怒吼:“出去!” 难道每个孕妇的性子都会变得这么恐怖?骆子言摸着鼻子无奈出房。 本来还想告诉她,阮老爷来找过他,他也知道了她确实不是阮素梅,可是他一点也不介意,不管她的真实身分是什么,他都只要她。 骆子言刚踏出房门,骆竟堂就迎了上来。 “少爷,阮府差了人来,说阮老爷请你去见个人,轿子正在府外候着。” 深吸口气,他点了点头,往大门而去。 在阮家别苑,他见到了真正的阮素梅,他惊诧于她们一模一样的容颜竟会生出如此截然不同的两副性子。素梅的温婉贤慧、聪敏端庄令他惊叹,她果然是完美的大家闺秀,是所有男子渴望的好妻子。 素梅将所有他想知道的事,都告诉了他。两个多月前,她在白云庵遇上强盗,一个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救了她,而他就错把那个女子当作是未婚妻接进了门。那个女子名叫胭脂,而更令他震惊的是,素梅告诉他胭脂的另一个身分。 胭脂竟然就是失踪十多年,所有人认定已死的林绛雪,阮素梅的表姊!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 骆子言沉浸在这个事实中,几乎回不过神来,他负疚良深的绛雪,居然就是一直伴在他身边的她?而他却一直不断地伤害她!千般情绪涌上心头,令他悔疚不已。 谁知别苑里的事态发展急转直下,阮老爷发现素梅有了身孕,以断绝父女之情要胁她打掉胎儿。素梅不愿,只得离开阮家。想及素梅对他和胭脂的大度宽容,想也没想,他伸出援手,带走了素梅。 素梅是个好女子,能得她如此痴心以对的男子,想必也差不到哪去。 果然,一路上素梅娓娓道来,他知道了素梅这些时日来的遭遇。 她爱上了胭脂的大师兄,那个冷凝如山的凌剑。 骆子言决定回府后要好好与胭脂一谈,告诉她他的真心,他不会放开她,他会好好待她,再也不会伤她分毫。 对绛雪十多年来的内疚,对胭脂两个月来的倾心,让他这辈子再也放不开她,他要给她整个世界! 想到她,他的唇角漾起一抹深情无限的笑意。其实不管她是谁,他早已决定这辈子都不会放开她,她是他这辈子唯一想要的女子。 第八章 作者:林千色 骆子言独自坐在书斋中看着帐册,一颗心却挂在吟风阁中的胭脂身上,想着她今日可乖乖喝了药,午膳用了多少,可有把参汤喝完,是否又害喜得吃不下…… 叹口气,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。 这些日子来,胭脂始终不肯原谅他,固执地认定他是因为她腹中的胎儿才对她好,一见他就勃然变色地喝斥他离开。 真是天大的冤枉,若他只要孩子,天下愿意为他生儿育女的女子还会少吗?他只要她生养的小孩,继承他和她的一切优点,延续他们的血脉。 大夫说不到三个月的身孕,随时有流掉的可能性,加上她身子虚弱,血气不足,若是胎儿流掉,连母亲也有性命之忧,所以他不敢告诉她素梅就住在府里,甚至不敢出现在她面前。 他不敢冒险,生怕刺激了她,一个不好,孩子没了不要紧,可是若失去她,那他真的承受不起。 帐册上的数字在他眼中跳跃着,搅得他头昏脑胀。 阖上帐册,仰靠在椅背上,慵懒的伸展着四肢。去看看她吧!这个念头才升起,便如烈焰一般烧灼着他的心。 这些时日以来,他经常躲在屋顶、树后或是窗外偷偷地看她,以不为人知的方式悄悄关切她,每日在她入睡后,轻悄无声地进房,守在她的榻前,陪她一整夜。 白日里的她似乎很平静,待在屋里看书、抚琴,从不踏出房门一步,她的唇边总是带着淡淡的浅笑,那丝笑意让她清丽动人的素颜,多了几分婉然恬淡神韵。没了他的生活,她似乎过得颇为悠然自得。 难道真的只有离开了他,她才会快乐吗? 可是夜里的她是截然不同的,日间的恬淡沉静从她脸上隐去,她连在梦中都眉心深锁。 那苍白的素颜让他经常一看就是一整夜,直到鸡鸣晨曦,才猛然惊觉他的心早已揪成一团,痛彻心脾。 他开始明白,她在伪装快乐、伪装平静,是为骗他也是骗自己。 骆子言从来没有想过,自己竟会做出这么荒谬的事,在自己的家里飞檐走壁,但现在他却正在如此做。他攀上吟风阁的外围墙,伏在墙头,只为了偷看屋内的女子,那是他的妻子,他却无法正大光明的见她,与她说说话。 今日她的情绪似乎很好,素净的小脸上浮现难得的笑颜,但她虽在笑着,眉眼间却藏了淡淡的轻愁。 她似乎正在向小雨吩咐着什么,拉着小雨的手轻轻诉说,却见小雨一直为难地摇头。 这个丫头,少夫人叫她做什么不立刻为她办妥,居然还敢摇头拒绝?骆子言不悦地在心里责怪小雨。 终于,小雨点头了,她拿出一锭银子交给小雨,然后像是放下心头大石地缓缓绽开一抹微笑。他猜测着她到底要小雨做什么,心底升起一丝不安。 小雨垂着头走出房。 房中只剩下她一个人,她缓缓闭上眼,脸上露出不舍神情,凄楚地把额头抵在桌缘,细瘦的肩头微微抽动着,似在无声垂泪。 她到底是怎么了?骆子言惊疑不定,强烈的不安笼罩着他。 跃下墙头,在通往书斋的回廊上拦住了小雨。 “少爷!”小雨在猛然看见骆子言时,惊得脸色发白。 抓住小雨的手臂,他冷着脸问:“方才少夫人跟你说了什么?” 小雨白着脸,哆嗦着回道:“少夫人要奴婢替她去药铺抓一帖堕胎药。” “你说什么!?她要你去抓堕胎药?”他不敢置信地问。 骆子言心口如受重击,放开小雨的手臂,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,脸上的神情是难以言喻的悲伤。 见少爷如此痛苦的神色,小雨的一颗心也酸酸的,替他难过起来,点着头回答:“是,小雨不敢私自作主,这会儿就是要去书斋禀报少爷的。” “好,你做的很好,退下吧。”他挥手要小雨退下,脸上有种心灰意冷的哀伤。 她不要孩子,不要他的孩子……这个事实几乎击垮了他,骆子言转身往吟风阁而去,越走越慢,一行血丝顺着他的唇角缓缓渗出…… 胭脂独坐房中,莫大的痛楚侵蚀着她的身子和心灵,想到腹中的孩子,她和他的骨肉,心抽痛着,她的眼前一片朦胧,脑中全是他的身影、他的温柔、他的粗暴…… 若可以,她愿意付出一切,来换取这个身上流有他血液的孩子。可是胭脂泪的毒性即将发作,她如何可以保住孩子? 胭脂扑倒在桌上,极力压下不断涌上的酸楚,泪无声地往下掉。 一个人不知哭了多久,直到房门被粗暴地踢开,惊醒了她恍惚的心魂。 是他,在府里除了他,没人敢这么粗暴。 匆促擦去脸上斑斑泪水,隐去曾悲伤落泪的一切痕迹,骄傲地抬眼看向他,再没有半分软弱。 “你来做什么?我不想见你。”她冷冷地看他。心疼的发现多日不见,他的脸上染上了落拓的味道,少了些狂浪不羁的气息。是什么改变了他? “你叫小雨去药铺帮你买什么?”骆子言紧盯着她,语气森寒地问,眸中潜藏着暴风雨即将来临的气息。 他都知道了?小雨出卖了她?胭脂暗骂自己的愚蠢,小雨是他的人,又怎么会瞒着他、暗助自己,是她太天真了。 “既然你都知道了,何必问我?”她淡然回应,眼中是千年不化的寒冰。 骆子言的双拳在身旁握紧,指甲深深嵌进皮肉,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痛楚。 “为什么?告诉我为什么?” 胭脂与他对视着,眼神丝毫不退避。 “好,你想知道为什么,那我就老实告诉你。原因很简单,因为他是你的孩子,我不要生下一个流有你血液的孩子。”口中坚决地吐出决绝的言辞,她的心仿似也在这瞬间粉碎,消散在天地间。 他不敢置信、倍受打击的痛楚眼神,在她眼中不断扩散,最终深深镌刻在她的灵魂深处,烙下永难磨灭的痕迹。她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凄楚,甚至是悲哀的眼神。 她终于深深伤害了他,她的心却比他更苦。她一手打碎了他们之间的情感,亲手斩断了他们之间的红线,从今以后,她将怀着一颗孤单破碎的心,变成一缕幽魂,在天地间飘泊,永生永世地牵记着他。 既然注定不能伴他到老,那就换个方式成为他剪不断的牵绊吧!恨,也可以让他一生一世忘不了她。 骆子言一把抓住胭脂纤细的手腕,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手骨,他深沉凌厉的眼神狠狠盯着她,像盯着猎物的猎豹,浑身散发出危险的气息。 “你居然想杀了我的孩子!?”他咬着牙,眸子泛着血丝,紧握的右拳像是随时会击在她身上一样。 胭脂静静瞧着他死神般恐怖的俊美容颜,后退一步,腰肢抵上桌沿,心下一阵冰凉,他会杀了她吧?心头渐渐平静,甚至悄悄漾起一丝喜悦。若能死在他手上,那也是一种幸福吧? “是,我要杀了他,因为他是你的孩子。你如此待我,你想我能心甘情愿为你生下这个孩子吗?我不要这个孩子!”她违心地低吼,心痛得几乎再无感觉。 “你不要我的孩子,你只想为那个奸夫生儿育女?”他咬牙切齿地低问。 胭脂愕然,随后意识到他指的是大师兄。在他心里,她早已是不知羞耻的女人,只怕倾黄河之水也洗不清他对她的误会了。但是,不重要了,他如此误会更好,就让他恨个彻底吧。 “你说的不错,他是这辈子对我最好的人,我只望能与他一生一世,共效于飞。” 她的一句话,把他伤得彻底。他高扬起手,她咬着唇闭上眼,等待魂飞魄散的一刻。 掌风呼呼,把她全身罩住,手掌击下,她的身上却没有丝毫痛楚,睁眼,愕然发现她身后的紫檀木桌已粉碎一地。 他低沉的嗓音在她耳畔,一字字清晰地道:“想跟你的奸夫比翼双飞,除非我死!”森寒的语气伴着冷冷的吐息,吹拂在胭脂的耳畔,宣告着生死不弃的盟誓。 胭脂浑身轻颤地看着他唇边冷酷的微笑,魔魅得像来自地狱的魔王,隐隐散发着嗜血的气息,直笑得她寒彻心肺,笑得她心痛欲绝。他看着她的眼中不再有情,有的只是万载玄冰。他的眼神告诉她,他恨她! “想离开这里,除非我死!你给我死了这条心吧!”他冷冷宣告,随后转身离去,不曾回头,决绝得令她害怕。 胭脂很想追上他,告诉他,刚才所说的一切都是违心,她爱他!但一转念,这样的结局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吗? 颓然坐倒椅上,她紧闭着的眼角渗出心碎神伤的泪水。 其实她从没要求过要他给她一生一世,她盼望的不过只是两心相许的那一瞬。曾与他在那片开满红梅的梅林中,深深地爱过一次,再长久的一生也就只是回首时那短短的一瞬。 爱过,痛过,苦过,她的一生因此不枉了。 黄昏时分,小雨轻轻推开胭脂的房门,悄悄走了进来。 “少夫人,少夫人……” 胭脂仍是一动不动地坐在椅上,脸上是早已风干的泪痕,她的眼木然望着小雨,失去了往日灵动的神采。 小雨扶着她的肩膀轻遥“少夫人,你怎么了?你不要吓我埃” 胭脂眨了眨眼,身子一颤,漂浮的神志被小雨硬是扯了回来。 “嗯,什么时辰了?”她低问,恍惚看向窗外,发现天色昏沉沉的。 “戌时。少夫人,对不起,我……”小雨嗫嚅着,其实她真的不想出卖少夫人的,可是她也真的不愿替少夫人去抓堕胎药,那太残忍了,毕竟孩子是无辜的。 “不要紧,我没怪你。”她早已失去了责怪任何人的力气,一切都是宿命,她只有认命。 “可是,少夫人,你真的想离开骆府,离开少爷吗?” 看着少爷和少夫人互相折磨,连她这个局外人都不忍心,也许分开了,对他们都是解脱吧? 胭脂眼神一黯,她是真的很想离开这里,再过不了几天,她体内的胭脂泪就要发作了,到时她会死得恐怖异常,她不想让他看见她如此凄惨的模样,她情愿他恨她,至少在他心里永远是那副美丽的容颜。 “想有什么用,范志每天都在吟风阁外守着,我走得了吗?”她答得有气无力。 小雨拉住她的手,眼中透出一抹晶亮的异彩。 “如果你真想离开,我婶娘今晚会到府中探望我,少爷出府了,若是你愿意,我可以安排你离开。” 胭脂愕然望着她,眼中闪过怀疑。“小雨你……” “少夫人,你留在府里并不快乐,也许离开这里,你才能真正开心起来吧!小雨不忍心你再憔悴下去,听说你在嫁给少爷前,就有了心上人,出了府,你就能与他比翼双飞了。” “小雨……”胭脂在她脸上只寻到满满的诚挚,哽咽着反握着她的手,说不出话。“可是若子言追究起来,你会遭殃的。” “没关系,我会想法子隐瞒的,就算少爷真知道了,念着我以往的好处,最多斥骂几句也就算了,不会把我怎么样的,少夫人不用为我担心。” 果然,晚膳后,小雨的婶娘来到府中,小雨让她们互换了农裳后,带着胭脂混出了骆府。 胭脂在骆府的后门外与小雨话别,小雨塞给她几件替换衣裳和一些银两,以备不时之需。立在门外,她回眸看了眼这座锁住她一生爱恋的宅子,心中一阵翻腾不舍。 别了,子言! 狠狠掉头,不敢再多看一眼,决然离去。 红漆木门在她身后缓缓阖上,恍如从此把他俩隔成两个世界,他在他的天地中心伤,她在她的天地里断肠。 恍惚走了两天,也不知离开杭州到底有多远,胭脂来到一座荒凉的小镇。原想再走得远一些的,可她急速消逝的体力,却不允许她再走下去了。 进了一家小客栈,掌柜见她脸色苍白憔悴得简直像个死人,眉间隐隐透出青黑,身上衣裙也不太体面,直觉就想逐客。 胭脂一抬手,一锭十两重的元宝丢在柜台上。 “我在这里最多住三天,这些银子够吗?”她倚在柜台上,喘息着说话,神色委顿。 掌柜这才知道来了位女财神,“够了够了,姑娘愿意的话,住上十天半个月也没关系。”掌柜大喜。 “给我一间干净的客房,最要紧是清静,没人打扰。” 掌柜领着胭脂来到后院西厢最好的上房,一排厢房独立构成一个院落,客人不多,甚是清静。 进了房,胭脂坐下,店小二忙送上热茶,殷勤有加。 她摆了摆手,疲倦地吩咐:“好了,你们出去吧,没有吩咐不要再来打扰我。” 掌柜看她满是病容,一副随时会断气的模样,不禁关心地问:“姑娘,你看起来身子不大好,要不我请个大夫来给你瞧瞧?我们镇上的周大夫世代行医济世,医术高明的很。”银子虽好,但这姑娘要是死在店里,可晦气的很。 “不用,我很好,用不着瞧大夫。”她又取出一锭元宝递给掌柜。“多谢你老关心,我想休息会儿,晚膳就免了。” 掌柜喜出望外,连连应承着退出房外,“是,姑娘,你好好休息,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。” 掌柜刚带上房门,胭脂登时一口鲜血便吐在素青色的裙裾间,殷红夺目得怵目惊心。缓了一口气,捣着嘴轻咳两声,她阖上了眼,额头依在桌缘,喘息连连。 思绪又不自觉地飘回他的身上,恍惚想着,她就这么离开了,他……可好?可有为她的离开而大发雷霆,可有难为了小雨,可有……思念她? 离他越远,她就越是思念他,不觉间,相思竟已蚀骨。他就是她心中最深刻温柔的痛楚啊!他用生命来思念林绛雪,她就用生命来思念他。 在她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,她才发现她真的不想死,并非她怕死,只因她不愿离开他,她想伴在他身边,一道青丝变白,可惜她再也看不到了,更令她伤痛的是他对她的深刻恨意。 她倒在他怀里,浑身是血,他的眼神哀切缠绵,泪从他眼中滑落,滴在她的手背上,这是第一次,他为她而落泪……突然,胸口火烧般疼痛,压迫的她几乎喘不过气…… 原来是梦! 睁开迷蒙的眼,暗黑的室中被冰冷的空气覆盖,窗外不知何时开始下起雨来,滴滴答答的雨点不断落在梧桐树上。 视线落在垂在床沿的手背上,被那一片湿润惊呆了。不明白梦中的眼泪为何竟打湿了她的手背,留下一片真实存在的泪痕。 这是真的,抑或只是梦境的延续,她不知道。她只清楚地明白她的心里满满的都是他,就算她死了,也会是一个念着他的鬼,眷恋地飘荡在他身边。 “子言,子言……”唤着他的名字,她悲切的无法自己,胸腹间气血翻腾。 “既然这么想念我,为何又要离开?”一道让她魂牵梦萦的低切嗓音,漂浮在凄清的空气中,一抹英挺轩昂的身影在暗夜中轻悄无声的出现,与夜色融为一体。 “你……”她惊愕抬眼,立时就看到了一张出现在她梦中的脸庞,在淡淡的夜色中,一双晶亮的黑眸中闪着柔情。 “子言……”她的眼泪随着唤他名字的声音,一起掉落下来。 几乎是立刻,她紧紧阖上双眼,不敢再睁开,生怕一睁眼,眼泪就会滚滚落下。她不愿在他面前垂泪,她不愿让他知道,她有多么离不开他,她不愿展现她的脆弱。 “为什么不敢看我?”他温柔似水的声音越来越近,最后就像贴在她耳边倾诉一样。 “说话啊,为什么不敢看着我?我明白了,你是怕一睁眼见到我,就会再也离不开我,对吗?你知不知道当我回到府里居然看不到你,我的心里有多慌?我差点杀了范志。想到你没了武功,要是碰上了坏人可怎么办?那一刻我真的好恨自己,要是再找不到你,我一定要疯了。还好,我终于找到你了。”他坐在床沿,强健有力的手臂撑在她的身侧,轻柔的吐息回旋在她唇畔。 这一切简直像场梦,到了明日,鸡啼、天亮了,梦醒了,一切都结束了。 “告诉我,为什么你没有去找你的大师兄,却流落到这荒村野店里来?” 胭脂愕然睁眼,惊疑不定,不明白他为何会知道大师兄的存在。 骆子言的脸上净是莫测高深的微笑。 “不用怀疑,我什么都知道,也许比你以为的还多,我不仅知道你大师兄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杀手‘奔雷剑’凌剑,还知道你是伤心林的女杀手‘胭脂剑’。” “你……”他都知道了?不但知道大师兄的身分,甚至连她的杀手身分都一清二楚?胭脂惊愕地再也无法言语。 轻抚她苍白至令他心痛的憔悴容颜,骆子言怜惜地问她:“你之所以选择离开,是否因为曾服食了伤心林林主的胭脂泪?你不愿我为你伤心,所以才故意让我误会而执意离开?” 他明白了她的苦心,他全都懂了,胭脂望着他,在楚楚泪光中嫣然一笑。“子言……” 骆子言搂住她的腰肢,头埋在她如缎的发间,炽热的唇轻触她柔软的发丝。 “阮老爷来找过我,我见过真正的阮素梅了。” “什么?”她愕然。 “你知不知道为何你们的相貌一模一样?你知不知道阮素梅有个表姊名唤林绛雪,就是我十多年来因为内疚而念念不忘的人?” “我和她之间有什么关系?”胭脂颤声问道。 惊天动地的答案从他口中吐出:“你就是失踪十多年的林绛雪。” 胭脂惊呆了,偎在骆子言怀中,再也吐不出一个字。 天下间还有什么事会比这更令她惊骇的?她竟是那个她以为早已死去的林绛雪,一个令她嫉妒的鬼魂!? 他续道:“当年遍寻不到你的尸体,大家都以为你已遇害,谁知你被伤心林的人带了去,还令你忘尽往事,成为伤心林的杀手。” 原来她一直嫉妒的鬼魂竟是自己,还有什么事比这更荒谬可笑的?可是就算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又如何,反正她也活不了多久了。但在临死前有他伴在身旁,上苍待她也不薄了。 心情激荡下,胸口的气血更是无可抑制的翻腾不休。其实他废了她的武功,反而是帮了她。胭脂泪的毒性发作时,若是身有武功的人自会运功压制,内息牵引下,只会死得更快更惨。不然的话,只怕现下的她早到了奈何桥,喝下孟婆汤等待轮回了。 此刻的幸福,已是偷来的。 温柔的手指抚上他的脸庞,爱恋无限,只盼能多活一刻,好看清他的容颜,可是只怕她是等不到天亮了。 “子言,你喜欢我吗?”一直以来从未听他说过喜欢她,始终是不甘心埃 他紧紧抱着她,急切道:“喜欢,不管你是绛雪还是胭脂,我都喜欢你,只喜欢你一人,以前是,现在是,将来也是,永远只喜欢你一人。” “听到你这句话,我就是死也不枉了。子言,我也喜欢你,你知道吗?”满足的笑靥轻轻绽放,却是只能盛放一夜的昙花,一现之后等待她的只有枯萎凋零。 喉头一甜,一口鲜血喷上他的衣襟,夜星般的双眸缓缓阖上,握住他的纤纤素手无力垂落,甜蜜的笑容兀自凝结在她的唇角。 “不……”怒吼从骆子言的口中发出,声震九天,直达苍穹。 “胭脂,我一定要救你,我送你去凌霸山庄找凌庄主,你放心,他一定可以救你,我不会让你死的!” 第九章 作者:林千色 “放下胭脂!” 一柄长剑闪着嗜血的魔魅寒光,遥遥指向怀抱胭脂的骆子言。 是凌剑! 骆子言双眸微红,愤怒地低吼:“滚开!” “若你不把她交给我,只怕到不了凌霸山庄,她就没命了。”凌剑冷冷道。他森冷的目光投向骆子言怀中的胭脂,立刻变得似水温柔。 “若你想带她走,除非杀了我。”骆子言一字字缓缓道。 长剑指向他,凌剑毫不迟疑。“那我只好如君所愿了。” 骆子言小心地放下胭脂,让她躺在铺上了长裳的屋檐下,动作轻柔地生怕惊扰了她,处处透出似海深情。 凌剑凝立如山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,眼中有丝动容。 两人在空无一人、下着蒙蒙细雨的长街尽头交起手来,拳来剑往,凶险万分。 胭脂静静睡在夜色里,丝毫不知两个男人正为她做着生死决斗。 一道白衣人影,在纷纷细雨中来到他们面前。她衣袂轻飘,长发如瀑,随意行来,令漆黑的长街恍如仙境,处处弥漫着清香。 她缓缓伸出了如玉般的素手,朝着沉睡中的胭脂探去。 骆子言忙伸手阻拦,素手一闪,电光石火间他已软软倒了下去。 “娘!”凌剑 恭敬地向她行礼。 原来这倾城的佳人,竟是令武林中人闻之色变的伤心林林主林心儿,她的身上似是有种与生俱来的慑人魔力,令人不敢逼视。 她的眼随意瞟向躺在地下的骆子言,淡淡道:“这个年轻人的功夫可挺不错啊,难怪连你也奈何不了他,若非声东击西,我也不能这么轻易制住他。”她嗓音轻柔而缥缈,令人听过就再也无法忘怀。 “他叫骆子言,是杭州首富骆家的少爷,师承无量山清净道人,与凌霸山庄少庄主是同门师兄弟。不过他从未在江湖上行走,所以知道他身负绝学的人并不太多。” “原来如此。”她轻轻点头,目光落在一旁的胭脂身上。 “娘,请你救救师妹。” 她晶亮如水的眸光投向凌剑,凌厉地像是把看穿他的剑。 “剑儿,你喜欢胭脂是吗?” “娘……”凌剑冷硬的武装被母亲击溃。 “若你真心喜欢她,我这个做娘的,当然会救你的心上人,否则,一个叛徒,我为什么还要费心救她?”她悠然的表情美得令人心醉,却也无情得令人心碎。 凌剑咬着牙,像是下定决心道:“求娘救救师妹,剑儿确是喜欢师妹的。”他的心中泛起一抹苦涩,不由得想起不知身在何方的阮素梅。 “那如果娘让你娶她,你会欢喜吗?”她的脸上展露一个淡淡的笑容。 凌剑惊呆了,躺在地上神志仍清楚的骆子言也惊呆了。 “怎么,你不愿意?” 凌剑推托:“不,只怕师妹不愿意,她已有心上人了。” “就是这个小子嘛,没关系,只要你肯,娘自有法子让她甘心从你。你是娘的儿子,只要是你喜欢的东西,就算是天上明月,娘也要设法替你摘下。” 她看向儿子的迷蒙目光中,渐渐多了抹狂热的神色,像是凄楚,又像是憎恨。俯下身,她从怀中拿出一粒药丸,喂进胭脂口中。 没多久,胭脂呛咳一声,悠然醒转。一睁眼,在看清立在面前如谪世仙女的轻逸身影,和软卧一旁的骆子言时,立即惊得面无人色,颤声道:“林主,这一切都是胭脂的错,不关子言的事,求你放过他吧,胭脂愿意领受林主任何责罚。” “你叛离伤心林,本是死罪,你知道吗?”林心儿淡道。 胭脂跪倒在地,凄切的目光悄悄落在骆子言身上。是她连累了他,令他落入如此危险的处境,若他死了,她永远不会原谅自己。 “是,求林主降罪。” 林心儿叹了口气。“起来吧,我也不罚你,还会给你胭脂泪的解药。” 胭脂愕然,不敢相信如此好运居然会落在自己身上。 “剑儿喜欢你,只要你嫁给他,那你叛逃的事就此一笔勾销。” 胭脂惶然抬头,喊道:“不,我不能嫁给大师兄,我对他一向只有兄妹之情,更何况我已经嫁给子言了,一女不侍二夫,我又岂能另嫁他人?” 躺在地上的骆子言不能言、不能动,心下却是感动澎湃。 凌剑的心中平静得令自己震惊,亲耳听见胭脂说出对他只有兄妹之情,他的心竟静如秋水,波澜不惊。是为了那与胭脂有着相同容颜的素梅吗?他不知道。 林心儿淡然一笑,悠然地道:“果然是贞烈啊,不过若你不愿嫁给剑儿的话,只怕你立刻就得做骆家的寡妇了。” 胭脂心头一凉,再也说不出话。 林心儿微微一笑。“一句话,你嫁给剑儿,我给你解药,并放过这个小子,如何?” 她还有得选择吗?幽幽的目光望向他,心中淌血,她清楚的知道,他和她是没有明天了。 咬着牙,说出痛彻心肺的决定。“好,我答应。” 听到胭脂的决定,骆子言心中剧痛。他想告诉她,他情愿死,也不愿她嫁给别的男人,可惜他无法言语,只能把伤心,悲痛统统吞入肚中。 听闻胭脂愿意嫁给自己,凌剑的心中却没有丝毫喜悦,只感到深深的悲哀。 毕竟,有哪个男人愿意接受这种虚假的感情、买卖的婚姻。 林心儿清雅如仙的脸上,浮起一丝满意的笑容。 “好,那你服下这粒忘情丹,从此忘尽前尘旧梦。”她摊开的素白玉掌间有粒殷红的药丸。 忘情丹?胭脂愣住了,怔怔看着那粒殷红的药丸。 相传忘情丹是伤心林第一任林主穷一生之力苦心钻研,寻遍百草,在仙逝前才提炼出的一种奇药。这粒红丸,如黄泉路上的孟婆汤般,可以令人将前尘全盘忘却,脱胎重生。 殷红的药丸在林心儿掌中打着转,与骆子言爱恨纠缠的前尘往事尽涌心头。深切的目光缠绵地投向骆子言,泪光盈盈。 骆子言只想放声怒吼,阻止心爱的人儿服下这见鬼的忘情丹。若是她忘了从前的一切,忘了他,那他就算仍活着,又有何意义? 胭脂的泪一滴滴缓缓地滑落,他可明白,她情愿死也不愿忘记他啊!与他相处的记忆比她的性命还更宝贵,但她怎能眼见他因她而死?只要他能活着,无论要她怎样,都是值得的。 拿起林心儿手中的忘情丹,泪落如雨。刚要往口中送去,却被一只大掌阻祝 是大师兄! 凌剑握着胭脂的手腕,对林心儿道:“娘,你就成全师妹吧,剑儿不愿师妹如此痛苦。” 林心儿微微侧头看向凌剑,风情万种的脸上透出怒色。 “怎么,剑儿,你竟要成全她和那姓骆的小子?难道你放得下?” 凌剑黯然。“我只是不愿师妹伤心。” 胭脂感激地含泪看向他。 林心儿怒道:“大丈夫生于世,怎可把心爱的女子让给旁人?你若爱她,又怎舍得她躺在别人的怀中,对着别的男人温柔?告诉你,若是你不愿娶她,作为伤心林的叛徒,我绝对不会救她,也不会放过那个小子,你自己决定好了。”她拂袖转身。 凌剑无奈地缓缓放开胭脂的手腕。 胭脂哽咽着一口吞下这粒殷红如血、令她断肠的药丸。 骆子言紧咬牙根,口中渐渐弥漫起浓浓的血腥味。他恨自己,若非为了他,胭脂也不会服下那见鬼的忘情丹。 药丸落肚,前尘过往再也不复记忆。胭脂软软倒进凌剑的怀中,不省人事。 “好了,咱们走吧。” 林心儿转身离去,凌剑 抱着胭脂同情地看了骆子言一眼后,紧随而去。 他们的身形就像一阵轻烟,转眼就消失在微雨的夜色中。 骆子言静静躺在地上,鼻端还盘旋着淡淡的馨香,心却痛得在滴血。 伤心林,我骆子言若不铲平伤心林,誓不为人! 一个月后 伤心林中,到处挂满了大红的灯笼,贴满了大红的双喜字,鞭炮、鼓乐声闹烘烘的,自从伤心林建成以来,第一次这么热闹喜庆。 胭脂端坐房中,任凭侍女细心为她妆扮,她的脸无瑕而美丽,却毫无新嫁娘该有的喜气,清亮的眼中隐藏着一抹哀伤。 呆坐菱花镜前,看着喜娘口中喃喃念着吉祥话,她的心中有种隐约的失落。 着上凤冠霞帔,头垂喜帕,手上牵着红绸,她隐隐觉得可怕。 她不明白她到底是怎么了,只是深深觉得一阵阵寒冷,从心底最深处不断涌上,令她的脚步不由得踌躇,举步维艰。 她不想嫁!只想脱去这身累赘的大红嫁服,摘去头上沉重的凤冠,然后天涯海角永远的离开这里。 可是,理智却牢牢束缚住她的脚步,捆绑着她的身子,逼着她一步步往大殿行去。 大殿上卓然立着的男子是她将相伴一生的良人,可是为何她却觉得,他并非她真心相许的那个人,在她灵魂深处,似乎遗落了一些比她生命还重要的东西。 她的脸上覆着喜帕,遮去她的目光,在喜娘的牵引下,一步步走向她的归宿——一个她并不想要的归宿。 终于她停下脚步,从喜帕下看见一道大红的长袍下摆,心头涌起一阵慌乱,一心只想逃离这场令她觉得荒谬的婚礼。 “一拜天地——”一声高唱震得她浑身轻颤,恍惚有种上刑场的痛苦。 凌剑傲然立在贴满喜字的喜庆大殿中,触目所及净是艳红一片,他俊朗坚毅的脸庞深沉难测,丝毫看不出情绪,但所有人都瞧得出,新郎官的脸上毫无喜气,与这火红的喜堂半点也不相衬。 整座大殿里只有林心儿秀雅绝艳的脸上,挂着浅浅的笑容。 凌剑木无表情地拜倒,胭脂也在喜娘的搀扶下,盈盈跪下一拜。 “二拜高堂——”又是一声高唱。 两人一齐拜向端坐上首的林心儿,林心儿微笑着注视一对新人,凤眼中闪着异彩。 “夫妻交拜——”第三声高唱。 凌剑的黑眸中涌出痛苦之色,握着红绸的右手微微颤抖。 胭脂覆在喜帕下双眸微微阖上,没有人看得见她眼睫间隐藏的晶莹泪珠。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伤心,出阁乃是女子一生必经之路啊,更何况大师兄一向就待她很好,一定会温柔待她,她还有什么可以苛求的?可是她就是止不住盈眶的泪珠。 喜娘对她说过,新嫁娘落泪是不吉利的,会哭坏一生的命运,一世不幸的。但无所谓了,反正这段婚姻本就不是她想要的,不幸就不幸吧,她什么都不在乎。 握在手上的红绸微微颤动起来,她可以从喜帕的下端明白,红绸那端的大师兄已经对她躬下了身,泪落更急,从喜帕下滴落在她火红的嫁裳上。 凌剑注意到了胭脂裙裾上不该有的湿润,心头泛起无边无际的痛楚。 这一拜下去,一切就没有挽回了,他无悔吗?心底滑过胭脂清丽如花的容颜,轻嗔薄怒、软语轻吟……不,这不是胭脂,而是那张与胭脂相同的容颜! 天,他怎么会在此时要命的想起不该想的人?一个他以为无足轻重,毫不在乎的人。 想起她在他面前无声地强抑眼泪,故作坚强,他的心没来由狠狠一痛,几乎站不住脚。 不对、不对,与胭脂成了亲,他不能再想起阮素梅,否则对谁都不公平。可是越想把阮素梅的身影逐出脑海,她就越是该死的清晰。 胭脂微微颤抖着,就要躬身下拜…… 突然,一道纤细的身影被抬进大殿中,洒下一行血迹,还未落地便已气绝。 大殿中一阵扰攘,所有人都吃了一惊,想不到竟有人敢到伤心林杀人生事,独有林心儿端坐椅中,一副视而不见的漠然。 大殿门口缓步走进十数人,当先领头的是两名轩挺男子,都是一身白衣,浑身散发出凌人的气势。 其中一名男子唇边挂着笑容,阴沉地开口:“伤心林办喜事,怎么也不发张帖子给我?林主不会怪我们冒昧,不请自来吧?” 他的嗓音低沉悦耳,令人过耳难忘。 胭脂在喜帕下听到传入耳中的嗓音,心头涌起难以言喻的怪异感受,像是熟悉,又像陌生,这嗓音像一道幽柔的清泉将她全身包裹着,拂过她躁动不已的心神。 忘记所有顾忌,她猛然扯下覆脸的喜帕,红巾飘落的刹那,她望进一双黑如子夜的眼睛。 她的心轰然一震,眼前只有这个轩昂的男子,她的眼一眨不眨地与他的目光纠缠,像是已眷恋了生生世世。 “为何伤我侍婢?”林心儿冷然开口,大殿气氛开始凝结。 “是林主的下人太不懂规炬,非要拒客于千里之外,所以晚辈只有代林主教训教训这些下人。”骆子言冷冷回敬。 “无知小辈,居然敢到伤心林来撒野,是嫌命太长了吗?” 伴在骆子言身侧斯文俊雅的男子傲然一笑,“林主且莫言之过早。” “你是谁?”林心儿的眼冷冷扫向他,在他脸上找到了熟悉的气质,令她狂乱的气质。 “晚辈凌康。” 林心儿脸上的寒雪越积越深,冷得所有人寒彻身心。“你是凌霸天的儿子?” 凌康洒然一笑,有种落拓不羁的豪爽风骨。“正是。” 林心儿脸上神色复杂无比,没有人能猜透她在想些什么。恨意,在她雪白的脸上缓缓积聚。 “剑儿,给我杀了他!”她沉声命令。 凌剑听命的正要出手,骆子言却突然喊道:“且慢!凌兄,你想不想知道阮姑娘的消息?” 凌剑一怔。“素梅?” “不错,阮姑娘有了身孕,但却不肯说出腹中胎儿的父亲是谁,阮老爷大为震怒,已将她赶出家门,无家可归又举目无亲的她,决定出家为尼,此刻正身在白云庵,若你现在赶去,也许还来得及……”他的话还没讲完,凌剑已身如利箭般冲了出去。 林心儿大怒,想不到竟被骆子言破坏了这场她一手策画的婚礼。愤怒在她心头熊熊燃烧,冷冷喝道:“胭脂,杀了这个小子!” 胭脂犹豫片刻,对林主一向的敬畏仍是逼得她不得不出手。 剑,扬起,指向站在她面前的男子。 骆子言紧紧盯着她,不敢置信她真的忘记了他。痛楚,从灵魂深处不断翻涌着将他包围,压得他几乎不能呼吸。 “胭脂,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?” 他看着她的目光哀切缠绵,透出巨大的痛苦,像是一张绵密的网紧紧缠绕着她。 她沉默着,长剑挟着点点寒光刺向他。 骆子言不闪不避,只用一双炽热的黑眸一瞬不瞬地凝注着她,幽黑的眼中仿似藏了千言万语。 “胭脂……” 他不信她真的忘记了他们的过往,他不信她真能对他下手,他要赌,赌她心中仍惦记着他们的过去,他们的那段情。 “你还记得那片梅林吗?我为你植下千株梅树待你归来,你还记得吗?”他的嗓音中夹杂着浓浓的深情,一再蛊惑着她的心。 什么梅林?什么梅树?他在胡说什么? 胭脂满心烦躁,手中长剑缓了一缓,立时又挟着夺命精芒,朝昂然挺立的他刺去—— “子言!”凌康骇然,看那剑的去势无论如何是停不下来的,忙欲伸手拦截,却已迟了,眼睁睁看着长剑无情地向骆子言刺去。 胭脂手中的长剑如流星滑过般,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,刹入骆子言的胸口,鲜血迸射,溅起点点血花,洒在他雪白的衣襟上就如傲然绽放的朵朵红梅。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震骇了,呆愣地注视着血溅喜堂的场景。整个大殿静悄悄的,针落可闻。 他看向她的哀切目光紧紧纠缠着她,揪痛她的一颗心。 为什么她刺了他一剑,他看向她的目光仍是只有浓烈的凄楚,却没有恨?胭脂惶惑地看他。 排山倒海的痛苦压在骆子言的胸口,呼吸间胸膛的起伏令剑尖又深入数寸,但胸口的伤仍是比不上他心中的苦。 她果然忘了他,她的心里再也没有他,那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? 脚步向前踏出一步,身子猛力一挺,她手上的长剑穿刺而过,再使力往后一退,他的身子脱出她的长剑,鲜血泉涌。 长剑脱出他胸膛的一瞬,点点血花带着他的体温溅上她惊愣的素颜。 “子言!”凌康忙抢上一步,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。 林心儿冷冷看着事态的发展,终于明白有些事是怎样也无法改变的,就像胭脂和这个小子的感情。 忘情丹无药可解,而唯一可令忘情丹失效的,就只有情人血,只有有情人的鲜血,才能唤醒被忘情丹封印的前尘。这个小子是真心爱着胭脂吧,他情愿死也不愿失去她。 胭脂完全呆住了,傻傻看着她的剑穿过他的身体。她甚至看到他把身子撞上她的剑时,嘴角还带着一抹笑意,那是万念俱灰的心死。 她觉得她的心似乎也在那一瞬间死去了。 他的血顺着她手上的剑锋滑上她手背,那温热的液体犹如滚烫的热水烧烫了她的心,有些被封印在记忆底层的东西,就在这片刻间鲜活了起来。 “子言……”她恍恍惚惚地唤出他的名字。 她记起了那片梅林,记起了梅林边的幽蓝温泉,记起了湖边的拥抱、爱抚,记起了令她心碎的误会与争吵,更记起了他的缠绵温柔…… 她怎么会忘记他?她怎么能忘记他?那让她爱逾性命的男子,让她生死相许的男子。 她不但记起了与他的爱恋过往,甚至记起了童年时与他的点点滴滴。 就在月下老人祠前,她说要嫁给他的,也许就是那时已注定了她和他牵缠一生,爱恨纠缠的今日。 放下手中剑,她扑倒在骆子言面前,哽咽地呼唤着他的名字。 “子言,子言……” “胭脂,你记起我了?你终于又记起我了?”他失血苍白的脸上欣悦无限,染满鲜血的手颤抖着伸向她。 胭脂忙与他的大掌紧紧相握。 “是,我都记起了,记起了我们之间的一切,再也不会忘记了。”她凄楚地落泪。 他的伤势如此之重,还能活命吗? “若是你死了,我也不会多活一刻。”握着他的手,她坚定低语。 骆子言还来不及说话,一旁忙着为他裹伤止血的凌康,已抢先安慰她道:“放心,子言的伤势虽严重,可是不会这么容易就死的,要知道好人不长命,祸害遗千年嘛。” 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!骆子言心头暗骂。 “这么重的伤他还有救吗?”胭脂垂泪道。 凌康带着一脸儒雅的微笑,又道:“有救,当然有救,若是不幸,子言还是乘鹤西归的话,最多委屈点,我赔你一个丈夫好了,嫂子你看小弟如何?应该还算一表人材吧?” 胭脂愕然,愣愣望着凌康,差点忘了哭泣。 死小子,咱们这个仇可结大了。骆子言暗暗发誓,等伤好后,一定要让凌康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。 胭脂扶着骆子言先离开了,临去时她微感歉疚地看了眼林心儿,毕竟是她把她养大的,但她却不能再留在她身边伺候她了。 找到一生所爱,这伤心林她一刻也待不下去。 凌康从怀中拿出一封信,恭敬地交给林心儿。 “家父有封信吩咐晚辈呈交林主过目,请林主展阅。” 霎时,他和骆子言带来的随从退得干干净净,不得林主吩咐,伤心林的人谁也不敢出手阻拦。但他们心下都疑惑不已,这些人不但惊扰了少爷的婚礼,还杀了伤心林中的侍婢,可林主却仍是放他们全身而退,如此作风可一点都不符合林主向来狠辣的手段。 林心儿坐在椅中,捏着信纸的手微颤着,冷然的脸上丝毫看不出她心中的波涛汹涌。 挥手令所有人退下,她美若天仙的脸上现出哀切的神色,泪盈于睫。 天哥,我对你的儿子终是手下留情了,看着现在的他,就好像看着二十年前的你…… 恍惚的心神回到二十年前,那时的她名满天下,不知多少人拜倒在她的裙下,她却从来不肯对倾慕于她的男子稍假辞色,只除了他…… 尾声 作者:林千色 杭州西湖畔 杭州首富骆家迎亲,骆公子一年之内第二次娶妻,这是多么不得了的大事! 前段日子,杭州城中甚嚣尘上的传说着,骆子言的妻子阮家千金阮素梅,背夫偷汉、与人私奔的流言,可是此刻骆子言却盛大其事的重办婚礼,说上次只是匆匆接了妻子过门,没有给妻子一个盛大的婚宴,实在是委屈了妻子。 所以,他在一年之内第二次娶妻,娶的却仍是阮家小姐阮素梅。 他的隆重其事塞住了所有闲杂人等的嘴巴。是啊,骆子言可不是傻子,若是阮素梅真给他戴绿帽,他又怎会觉得委屈了妻子而重办婚礼? 杭州首富可不是谁都惹得起的,要想八卦也得先掂掂自己够不够斤两。骆子言以实际行动说明了对妻子的眷宠,于是,所有的流言自动止息。 是日,二月初八,大吉,宜嫁娶。 整个杭州城都沸腾了,所有的店铺都打烊休息一日,城里所有居民都涌到了街头看首富迎亲。 只见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吹吹打打,一路蜿蜒,几十辆嫁妆丰厚得令人咋舌不已。 喜棚直搭出数十里,爆竹从早到晚地放,大红的好酒流水般地送上,大鱼大肉不要钱似的端出来。不论是什么人都可以到骆家去喝一杯喜酒,也许很多人终其一生,也不会见过这么大排场的婚礼。 新房中,红烛高点,映得一室皆春。 骆子言踩着虚浮的脚步,略带醉意地推门进房。还好多亏了凌康那小子帮他挡着那群想闹洞房的无聊人士,他才能脱身回到新房。 新娘子安静地坐在床沿,脸上垂着喜帕。 “雪儿,咱们可终于能独处片刻了,我等这一刻,已等了许久。头上盖着这块红帕子这么久,你一定闷坏了吧?” 他拿起搁在一旁的秤杆,轻轻挑起喜帕。喜帕落地,新娘娇羞地垂首,红晕满脸。 骆子言伸手抬起新娘的下颚,新娘的视线寸寸上移,终于与他四目相对,他却惊得一退。 “阮姑娘,这个玩笑也未免开得太大了吧?” 房门“砰”的一声被激烈地撞了开来,一群人扑倒在地。 最先站起身来的是凌康那小子,就见他挤眉弄眼地走过来,搭住新郎官的肩膀,笑问:“你是怎么看出来这个新娘是假冒的?我看来都一样埃”说着话,另一个身穿大红嫁服的女子走进屋来,满脸笑容。 “我就说嘛,子言怎么可能会认错?你输了,记得欠我一百两银子。” 胭脂才走到骆子言身边站定,他忙对她抱怨:“怎么,你也有份?难道你真连丈夫都可以让给别人?” 胭脂浅浅一笑,拉起素梅的手,笑道:“素梅是我表妹,怎么能算别人?” 两人站在一起,身着相同的红衣,一模一样的清丽笑颜在烛光下,娇艳得不可方物。 骆子言长叹道:“凌剑呢?他也赞成你们这么胡闹吗?” 倍受孤立的他,只想能找到一个跟他相同苦命的人。 “他在的话,当然没得玩了。素梅把他支去办事了。”胭脂浅笑答道。 骆子言微带酸味的道:“怎么,心爱的师妹成亲了,他也不赶回来喝杯喜酒吗?” 胭脂与素梅相视一笑,有会于心。 “大师兄有了妻子,当然是唯妻命是从啊,你啊,也要好好给我学学,知道吗?” “雪儿,这儿人这么多,给我留点面子好不好?”骆子言凑近她低语,俊朗的脸上有些尴尬。 “哦,原来面子比妻子重要啊?那我算什么?”胭脂微哼一声。 骆子言忙陪笑地打躬作揖,“不不不,当然是娘子重要,面子算什么啊?” 房内众人皆愕然,原来一向自命风流,自诩“万花丛中过,片叶不沾身”的情场鬼见愁,也有被人制住的一天。 于是,从那天晚上开始,杭州城中又多了一项流言,那就是杭州首富骆子言怕老婆! 编注:欲知《交换新娘系列》另一精采情事,请锁定贪欢限情系列。 7<-- 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 书本网 - TXT电子书免费分享平台 Web2.0小说网站,和好友一起上传、下载、分享TXT全本小说。 本书籍由网友“b383657321”上传 日期:2009/9/20 14:05:19 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 --> <-- 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 书籍名称:替身夫人 作者:林千色 本书籍由网友“b383657321”上传 日期:2009/9/20 14:05:19 书本网 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 - TXT电子书免费分享平台 Web2.0小说网站,和好友一起上传、下载、分享TXT全本小说。 所有小说仅供试阅,请于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,阅读全本请购买实体书。 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 --> " 小说下载尽在书本网 www.bookben.cn --- 手机访问: m.bookben.cn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"